海天月夜(爱豆fanfic翻译备份博)

【珉铉】Hotel California（加州旅馆） 

[호현]호텔 캘리포니아

原作：국화/KUKHWA（菊花）

出处：뱀에게 피어싱 

翻译：海天月夜(해천월야)

翻译授权见第一章

Hotel California 全文目录：1 2 3 4 5 番外1 番外2 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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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是啊，是那样的。

 

是是，您问我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的话，大概是大哥二十岁的时候吧。因为敏秀大哥是那时候去了的呢。刚进门就看到一个比我小的小鬼坐在敏秀大哥身边翘着个二郎腿。那表情别说有多冷了，就算我走进去也当我不存在。我看他很不爽就说这小鬼，见到大人应该打招呼吧，并举起手准备揍他，可当我对上他注视我的目光时，我被那双比眼镜蛇还要狠毒的眼震慑到差点就窒息了。不是有那样的么，明明看起来就像迷失的野兽般虚弱无力，却隐藏着最锋利的獠牙的那种姿态。总之非常可怕啊。真搞不懂那拳头大小的身体里怎么能释放出那种威压，搞得我连鼻孔里都冒出了冷汗，憋尿憋得我差点没憋死。初次会面也就是这样了。

 

 

那之后又遇见过两三次吧？因为我的区域是清凉里所以没什么要见大哥的事。其实是，不想称呼比自己小三岁的小鬼为大哥大哥的，所以就算碰了面也装作不认识。嘿嘿，虽然都是过去的事了呢。呼——让我想想，那时是夏天还是阳春三月来着，总之是个大雨倾盆的日子。因为老大周转的资金出了问题，所以为防止那个就把斗殴升级到赌博一般大，导致我们这边处于非常不利的立场。最终结果就是作为最后的手段，老大进了监狱，而敏秀大哥坐到老大的位置上行使起了权利。而位置交替后本来安安分分的的江南那群乳臭未干的家伙们竟然还给我攻进来了。

 

 

所以啊，我们觉得是这样。老大正在吃牢饭，由那个对组织里的事务狗屁不通的混混敏秀哥掌权后，那些家伙便觉得现在是大好时机才步步紧逼的吧。妈的，那群狗娘养的。那时我们的持股全泡汤了，连底下的俱乐部和沙龙都黄了。而敏秀大哥也在那群家伙的百般哄骗下连老大的股份也给骗走了，那时我们组织差不多都焦土化了哪。

 

 

可也就是那个时候。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

那天，真的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啊。

 

 

那时我正在家里呼呼大睡来着，说实在的，组织怎样运转跟我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关系不是。得过且过，这才是混混人生不是嘛。我管敏秀大哥卖掉组织还是怎么着，只要生活安定什么都无所谓。所以我就约了几个组织里走得近的家伙们一起喝了一晚上的酒。 正喝醉了昏昏入睡呢，平日没怎么响起过的电话铃声突然间响个不停，哎，那个烦啊。结果躺在旁边睡觉的朋友接过电话后那小子的脸色瞬间变得跟纸张一样刷白后向我递过电话催我赶快接听。我还以为这家伙迷魂汤灌多了，接过话筒一听，竟然是大哥把敏秀大哥给折磨得半死不是。

 

 

我当时就慌了，知道位于嘉平那家我们平时用来喝酒赌博的宅邸吧？我把手下都召集到了那边一看，我的妈妈呀，那个院子里竟然滚落着敏秀大哥的一颗眼珠啊！我正诧异那是什么，结果，钟铉大哥竟然拽着敏秀大哥的头发把他一路拖到院子里了。那样子啊，唔唔，即使现在回想起敏秀大哥那幅惨状也是浑身打颤啊。真不知揍得有多狠呐。钟铉大哥把半假死状态的敏秀哥狠狠摔向地面后，就拿着手掌大小的匕首直接刺进敏秀大哥的大腿了。我们大哥，不觉得他真的很可怕么？即使是混混也无法想象竟然能把人虐杀到那般的生不如死呢。而我们大哥把敏秀拖过去扔进汽车后备箱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话。

 

‘俊昊，你，去把这家伙的妹妹给我捉过来。’

 

那时我是这样回答的。‘是，大哥。’

呜哇，我也不知不觉就这么说出口了。说，大哥。真好笑吧？竟然会尊称之前还视为眼中钉的家伙为大哥。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句话是怎么蹦出来的。我就原路赶过去捉了敏秀大哥的妹妹带了过来。不过那个婊子在几年前和一个美国佬厮混后还搞出了个私生儿，扔在家里不管后竟然又在酒吧干起了那种勾当来。那模样真是可观啊，那婊子那副落水狗的模样。

 

 

可是生为那女人儿子的婴儿有什么错啊。这世上的事就那么好欺负么。连个是非都观都没形成的小鬼，本想把他也带过去的，不过最后还是把那个女人的孩子留在了家里，只拖着那个女的过去了。往那儿赶的路上顺便把那家伙的老母也拖过去了。我把那女人和他妈带过去复命后，知道敏秀哥那个宅子吧，就是大峙洞的那栋豪宅。其实那栋豪宅本来也是属于老大的，结果老大入狱后敏秀那家伙把那家人全都安置到两水里的别墅后鸩占鹊巢了。总之，大哥在敏秀那家伙和他妹妹老母身上浇上满满一桶汽油后就锁进那个豪宅里了。

 

 

直到那时大家也都想象不到大哥要做什么。我们大哥，其实并不是那么狠毒的人不是么。心性也好，做事也利落，而且光看长相也不像是干这行的。说实在的，长得是漂亮了点不是么。手指也细，那腰更是细的跟女人一样。嘿嘿，虽然说这种话大哥肯定会开骂我们俊昊长大了，嗯？可是直到那时我还在想二十岁的小鬼头能干出什么来。嘿，您真该瞧瞧我们大哥那时的样子。用那沾了血的手抚过下巴时的模样啊，就是最近的那些惊悚片恐怖电影都得哭着走。别提有多渗人了。

 

 

呜呜，那时我们大哥问我，

‘俊昊，有烟吗。’

 

 

没有啊。我回答后就在那里别扭地站着，结果大哥又问“打火机呢？”我就说，有，在这里，大哥，并将打火机放到了他手上。啊啊，指尖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腥风血雨。多么残忍多么冰冷，连我都不由自主地吓了一大跳。

 

 

啊啊，您看到了我们大哥胳膊上的那道伤疤了啊？那个像齿痕的。

其实那是那时弄的伤口。虽然大哥说那是敏秀的妹妹咬的，其实并不是那样。因为那时我也在场…那个伤口是大哥自己用刀划开皮肉弄的。不相信吧？可是，这却是事实。举着打火机的大哥突然把它扔进了屋子里。哗—那栋豪宅瞬间就被赤红的火焰给包围住了。我在那瞬间转身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跑到了屋外，跑出去时回头却看到大哥定定地注视着敏秀大哥不是。没了一颗眼珠子正处于半假死状态的敏秀大哥正被身上着的火烧得尖叫连连啊。唔啊啊啊！你们这群狗娘养的，你，金钟铉，你这个狗东西！那时敏秀大哥的声音大得连身在屋外的我都听得见。啊，那时基范大哥也在，看到我从火场里逃了出来就毫不留情地给了我一个暴栗。

 

 

‘你这家伙，你把钟铉忘哪儿去了，你是只顾着自己活命而单独逃了出来？嗯？’

 

嘿嘿，那时基范大哥就那么说我，可我也无法反驳是不。所以只好再次跑进了屋子里，却没想到看见被火焰包围的敏秀大哥抓住钟铉大哥的胳膊在地上滚来滚去。啊啊烫死我啦！救救我啊你们这帮混账！敏秀大哥的声音就像一首曲子一样。大概是为了深入到皮层下的痛苦而哀嚎吧。就那样干嚎了一阵后好像真的受不了了，又开始大叫你还不如直接把我杀掉。光是看着也要疼死了，还不如直接把那蟑螂般的生命给了结了呢。而敏秀哥的老母和妹妹早就窒息而亡了。可是不发一语地站在那里的钟铉大哥却看着在那里疯狂乱窜的敏秀大哥说了一句话。

 

 

“敏秀啊，看得见我的眼么？”

 

钟铉大哥拨开头发露出了被遮住的另一只眼，并说，

 

“两只眼都看得清的话，我怕我会心软杀不了你这家伙，所以我刺瞎了我的眼。”

 

啊…我们的大哥，真的是非常残忍的大哥。明明第一次见到大哥时那两只眼都还好好的。可是那天看到的大哥的一只眼却是灰色。啊啊，那时的感觉真像被人用铁棒敲了一下头部。竟然自己刺瞎自己，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克服了那巨大的恐怖和胆怯的，总之大哥说完那句话后又直直地望着敏秀大哥。

 

用那仅剩的一只眼。

 

为了作出正确的判断，为了让软弱的心变得坚硬而被夺去视力的另一只眼也在毫无焦点地望着敏秀大哥。只有一只眼在对敏秀哥作着判断。而保持了那个姿势有段时间的大哥，从腰侧抽出了一把折叠刀。然后。

 

“因为觉得只有我一个人的眼睛变残疾太委屈了，就把你的也给拔了。不要觉得冤枉啊敏秀。我的眼睛不也变成了残疾了么。”

 

那时我觉得钟铉大哥真的值得尊敬。能把人弄得那么痛苦。敏秀大哥就那么半死不活地苟延残喘着，而钟铉大哥对着那样的敏秀大哥说。

 

“敏秀啊，你这家伙死了，这个世间才更容易活下去，不是么，嗯？”

 

随即就用刀扎进了被敏秀大哥抓住不放的自己的左臂不是么。我吓了一跳上前一看，钟铉大哥竟然用自己的胳膊接下了贯穿敏秀大哥的手掌的刀。啊啊，狠毒的家伙，这家伙疯了吧。我立即跑过去拔出了扎进大哥胳膊里的刀后就那么把他背在背上一路跑出了那个屋子。跑了好久才发现靠在车盖上抽烟的基范大哥正笑着说‘俊昊你这家伙简直是健步如飞啊’取笑我呢。啊啊，管他是不是飞毛腿，突然觉得感觉怪怪的，抬头一看，就看到了正用一只手按着血流如注的伤口的钟铉大哥。明明从那白色的皮肤上滴落着无数的鲜血，可钟铉大哥却毫不在乎地抽着基范大哥递过的烟，呼——深呼了一口气后，

 

“我饿了。去吃饭吧。”如此开口。

 

哈，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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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看着成人杂志的俊昊嘿嘿笑了起来。也是最近才觉得的，现在的杂志真是做的让人食指大动啊。俊昊在无聊地摸着理得很短的额发时发现了正走向车子的钟铉。中规中矩的无彩白色牛仔服。大哥，您今天就像个高中生呐。听着俊昊玩笑的语气，钟铉对他笑了一笑。其实是在镜子前犹豫了很久才挑中的衣服。

 

‘你适合穿土黄色，因为皮肤很白会显得很端正。’十八岁时珉豪这么对他说。梳理着比自己矮的钟铉的头发，对他说钟铉你要经常穿这个哦的珉豪笑得宛如少年。钟铉回忆着那时找出了放进衣柜深处的土黄色长裤套了进去。白痴一样，想要变成十八岁什么的，而且能回忆起那时的琐事本身更让他惊讶。本以为会什么都记不起来，可残影却偏偏停留在脑海里迟迟不肯离去。结果就是一大早读报纸，换衣服的时候会偶尔想起来，之后更是傻子般的做着这么白痴的举动。

 

你都多大了还看这种东西。钟铉看着俊昊手中的杂志咋了咋舌。诶，大哥也真是的，男人不都一个样么。俊昊一边笑得讨喜一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俊昊啊。”

 

“是，大哥。”

 

“去珉豪那儿吧。”

 

“珉豪的话…是说那位崔PB么？”

 

“是啊。”

 

“是，这就过去。”

 

钟铉默默地坐进了车里。

对着手表凝视了一会儿后，开口问，基范呢？

 

 

“嘿嘿，不是有基范大哥擅长的那个么。”

 

“购物？”

 

“是。好像是不满意之前买下的正装，一大早就出去了。”

 

“那该死的衣物狂热。先去基范那边吧。”

 

“是是，谨遵吩咐。”

 

 

身手敏捷到被贴上豹猫的外号，猫一样的基范从来都是时尚杂志不离身。一直把浑身浴血的日子里的唯一消遣就是购物这句口头禅挂在嘴边的基范一如既往地展示着帅气的姿态。修长而劲瘦的身板和紧绷的腹肌，依附在宽阔的肩膀上的结实肌肉，以及那神奇的长相，都在散发着模特的氛围。

 

 

“可是大哥。”

 

“怎么了。”

 

“我不是也有了点岁数了么…那个什么，就是，那个，就是说。

我如今也…填满了…所以我也不能一直独自拉扯着十二岁的小鬼生活…”

 

行驶过程中一直通过后视镜偷瞄着钟铉表情的俊昊开了口。

 

“想结婚了？”

 

“啊…？…啊，那个…”

 

“是怎样的女人。”

 

“不是有个以前一直和我们有来往的银行的宋阳么……那个瘦瘦的白白的。”

 

“啊啊，宋小姐。当然记得。原来你的理想型是宋阳那一类啊？”

 

“与其说是宋阳那一类…不知怎的就…”

 

不知怎的就，什么不知怎的啊。男人女人对上眼的话还能怎么办。钟铉笑了一声后接下了话茬。

 

“日子想定在什么时候？”

 

“嘿嘿，想定在这月中旬。”

 

“是么，礼堂的话我会吩咐其他人去准备的。”

 

“啊，真的吗？！”

 

“如果向基范哥拜托的话，也许会得到好东西呢。”

 

是！大哥！俊昊的大嗓门回荡在车子里。到底要吃什么长大声音才能那么洪亮啊，明明眼睛跟纽扣缝一样小。嘿嘿，这都是从眼睛里出来的声音啊大哥。没听过那句话么？像我这样的小眼才能看清这个世界。就算眼睛跟大哥一样大，进来的除了灰尘外还会有别的么。嘿嘿。俊昊笑得狡黠。

 

轿车在清冷的道路上奔驰。距离基范所在的百货还有十分钟的车程，将视线放在窗外的钟铉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资料。资金运转才这点赢利么？是是，跟江南俱乐部和两水里分掉股份的话就只有这些了。钟铉皱起了眉头。

 

“大哥。”

 

“怎么了。”

 

“大哥，那个叫珉豪的人。”

 

听到珉豪这个名字的钟铉将锐利的视线对准了俊昊的后颈。

 

“那个人……是我想到的那个人，是吧？”

 

“………”

 

“没关系的，大哥。我又不是那种管不住嘴的家伙。”

 

钟铉垂下了沉重的视线，回答了声“是啊”。俊昊并不是不知道那苦涩的视线。守在钟铉身边这么多年，他有很多的感受。是个美丽的人。是个漂亮的人。是个傻瓜般的人。是个被爱所伤的人。是个杀气腾腾的人。是个疼痛的人。是个需要照顾的人。是个需要理解的人。是个奇怪的人。

 

是个好人。

 

 

对俊昊来说，钟铉对他有着不能单单用一个词来定义的特殊意义。虽然比自己小了三岁，但是其官禄和名声，凄惨的过去，彻底的计划性，甚至精细缜密的关系网，这些都是出自睿智而明晰的钟铉身上的产物。虽然它们让钟铉变得特别，但是对俊昊来说，不仅仅是那个意义。

 

“大哥…还记得吧？”

 

旋转着紧握方向盘的手，他问。

 

 

“敏秀大哥走了的时候，那个现场，我也在那里。”

 

“……”

 

“不管大哥做出什么选择。”

 

“……”

 

“我都是站在大哥这边的，理解了吧？”

 

是句很意味深长的话。明明是自己先开的口，鼻子却不争气的开始发酸，俊昊用握过方向盘的左手揉了揉发酸的鼻尖。唉，这是出的什么糗啊。俊昊想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管他结果如何呢，反正也是各走各路的世界不是嘛。大哥有那个资格的。所以，我是大哥这边的人，懂了吧？

 

 

“开你的车吧小子。”

 

钟铉笑着发话。

 

 

“是是，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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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我们钟铉竟然要购物了？”

 

 

正在试穿着新买套装的基范对着向自己走来的钟铉做出了惊讶的表情。啧啧，这是什么风格啊。基范看着钟铉的衣服损了句你以为你是高中生啊。的确好久没穿过这么亮丽的衣服了。因为皮肤白皙，加上长相给人漂亮的印象，所以比起那些光鲜亮丽的华服，他一直穿着暗色系的服装。因为要挑选符合自己的位置的衣服，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好可爱啊，还以这么羞涩的脸。就像高中生一样啊。”

 

基范笑着捏了捏钟铉的脸颊。

 

“哎一古，小宝贝啊~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

 

挥开手的钟铉开始挑选起了基范身后陈列着的正装。既然是职业人士，还是黑色正装好点吧。啊啊，看起来太暗了。那家伙的皮肤本来也黑，还是褐色的比较好？

 

“基范啊，你试试这件。”

 

钟铉递过深蓝色的正装并开口。

 

 

“真麻烦，你是要给谁买啊。”

 

“珉豪。”

 

基范的眼瞬间眯到了一起。干嘛要给那家伙买，那家伙是没有钱还是没别的。

 

 

“肩膀好像比你宽一点呢…也是，生长了很多。

那家伙，虽然个子很高但是身板却很瘦来着。可是现在肩膀也宽了，臂膀也结实了。”

 

 

钟铉一直在说个不停。话怎么变这么多了。金钟铉，你紧张了么。基范嘲笑着问他。进入试衣间的基范随即换上了一丝不苟的正装走了出来。褐色，深蓝色，黑色，梭巡着各色正装的钟铉皱起了眉头。基范啊，怎么样？好看么？嗯，还不错呢。这个完全是我的着装风格呢？不是你，是问珉豪穿上会不会好看。这狗东西。基范掐住了钟铉的后颈，随即咬牙哈哈笑了两声。

 

 

“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家伙。”

 

那种话仿佛根本就没放进眼里，钟铉又开始挑起了衬衫和领带。

 

 

“基范啊，跟店员说再要这个款式的紫色和蓝色这两件。”

 

基范翻着白眼吐了吐舌。什么衣服买那么多。

 

 

“买的适当点。”

 

“什么。”

 

“也是，十四年不见，应该是难分难舍了吧。”

 

“是贿赂。”

 

“什么贿赂？”

 

“让他多多关照。”

 

 

噗。钟铉少年一般笑了。

 

 

 

 

 

 

 

 

 

珉豪喜欢什么颜色来着？

 

这样想来，好像因为一直穿着校服，连他喜欢什么颜色的上衣，喜欢什么颜色的裤子都没有问过呢。从后备箱拿出购物袋，两手提得满满的钟铉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在我们相爱的时节，那时太过喜欢对方导致连问其他问题的时间都没有呢。真可惜啊，是吧，基范？我就像个白痴吧？应该问问的，那时为什么没问呢。基范只是用手扫下了一直自说自话的钟铉的脖颈。相爱的人的话即使不问那些也会以直觉知道的。你看，现在的你也不是以直觉挑选了那些颜色么。

 

基范的话是对的，虽然不知道喜欢什么颜色，但是凭着模糊的记忆还是挑出了珉豪的衣服。领带挑了绿色，衬衫是白色。是啊，珉豪穿在夏季校服里面的衬衫多是蓝色的。而整理着错题笔记的珉豪的手里经常握着蓝色的笔，也喜欢躺在绿色的草坪上仰望着天空。钟铉笑得很开心。那凄楚的记忆正在这样慢慢活跃起来呢。

 

 

婉拒了想要帮忙分担行李的俊昊的提议，一手提满了东西的钟铉以紧张的神色注视着电梯里的镜子。啊啊，基范啊，我这样真的没问题么？被第数十次的提问问烦的基范用手指敲了一下钟铉的下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真的像个高中生一样。他想，如果真是高中生就好了。至少是个天真的时期，不是么。不知悲伤，也不知苦难的时期，不就是那个时候么。

 

 

Private Banker Office. Choi Min ho. 站在镶嵌着他的名字的办公室门口。如果打开这扇门走进去的话，他会不会流着汗做出少年般的微笑呢？钟铉在隐隐地期待着。放低呼吸握住了把手。每时每刻都是崭新而愉快的。能见到崔珉豪总是让人紧张而快乐。在过去长长的时间里被掩埋了的爱情在悄悄地复苏着。握住把手使劲推开了门。灿烂。仿佛他就是那个光源。背对着自己的他正用戴着Cartier手表的左手将话筒夹在耳边说着琐碎的话语。是与穿着白色夏服的十八岁少年截然不同的背。一直，深爱着他。即使变得坚硬，变得冰冷。钟铉也仍然爱着那个背。

 

“……”

 

珉豪。虽然想用力喊出那个名字，却随即打消了念头。钟铉开始耐心地等。都等待了十四年的时间，那一两分钟的时间根本算不上什么，他想。他的视线所至的地方也追随着钟铉的眼。随后回过头的他，做着既不是欣喜，也不是惊讶的无言的脸色。

 

“嗯嗯，就这样吧。罗源，我之后再打给你。”

 

向着电话另一方的对象寻求谅解的声音低沉而磁性。瞥了眼走进办公室的基范和钟铉后他将话筒移到唇边回了声“嗯”后挂掉了电话。

 

奶油色的衬衫上端正地系有绿色的领带。钟铉的嘴角泛起了微笑。他果然适合绿色。

 

“……”

 

“…哟，这个。”

 

停止了灼热的注视。钟铉急忙将手中的资料递了过去。全是些关于归钟铉所有的各种房地产和股票，基金和俱乐部持股的资料。

 

“这是我们那边的资产。我打算交给你来管理。像我们这种没文化的人管理这个也不会让它增值。呼呼，正在坐牢的大哥说你这家伙是韩国唯一的…PB什么的原来那么了不起啊？我还看到很多刊登了你的杂志了呐。知名到那个程度了？钱也赚得很好…”

 

“拿走。”

 

“珉豪。”

 

“我不管混混的资产。”

 

 

淡漠的视线刺向了钟铉。盛满了轻蔑和羞耻的视线变成了巨大的厉刺扎进了钟铉的身体。‘混混的资产？’站在一旁的基范的眉毛开始了跳动。

 

 

“你这小子！”

 

“范。”

 

钟铉毅然决然的声音划着一条粗直的线裂成了碎片。那声音里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化脓，渐渐腐烂的爱情。是将盛放着爱情的心口剜掉后吐出的话语。他知道从珉豪的眼中倾泻而出的轻蔑代表着什么，并用自己的全身感受着。那和十四年前的哥哥对金敏秀的蔑视如出一辙。妈的，基范的声音回荡在钟铉的耳边。嫌自己清高是吧？嗯？我操。不是不知道发火的基范的心情。能以那残暴的性格忍这么久，钟铉觉得基范真的很让人欣慰。钟铉对上了他的视线。珉豪的眼中是一片虚无。黑而深的眼瞳虽然仍在望着自己，但是那里面没有爱情的成分。

 

嫌对话的价值也无的目光仍然向着基范和钟铉倾泻而来。

 

 

 

“啊…”

 

钟铉在他眼前伸出了自己一直提着的购物袋。

钟铉灰色的眼在混乱中闪着光芒。即使什么都看不见，却仍能流下眼泪。

 

 

“不是什么特别的。顺便，买了而已…大概比划了你的尺寸后买的，不知道合不合身。”

 

 

变成十八岁了么？钟铉想。明明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般地笑着说的，却发现了从喉结开始变得通红的自己。明明深深隐藏了的。啊啊，金钟铉。他的手接过了购物袋。虽然只是瞬间擦过他的手，但是比以前粗糙多了。明明是个只顾着学习的家伙，手怎么这么粗糙啊。钟铉弯着眼扯出了笑容。心脏跳动速度好像加快了几千倍。伪装幸福的笑容是会马上被揭穿的么。珉豪嘲笑般地扯了下嘴角。随即扔下了手中的购物袋。

 

 

“……”

 

变得如沙漠般干燥的眼好像要流出泪水了。你这家伙，好歹体谅下别人的心意啊。钟铉勉强自己开口。

 

“基范啊。”

 

“喔。”

 

明明什么都没说，只是叫了名字，基范却已经自行理解后走出了办公室。他修长劲瘦的腿大踏步地踩着地毯走出了这个房间。啊啊，真他妈窒息。他的声音即使在走廊一头也能听得清明。这下，才变成了两人的空间。

 

在阳光般耀眼的他面前，钟铉正在变得渺小。伪装成强大的十四年已经倒塌。回到了最初。就像那个悸动而幸福的那个时期一般，脸颊在变得晕红。

 

“你究竟在搞什么。”

被卷入过去只是一瞬。钟铉马上找回了平静。因为珉豪的声音那么的坚决。

“什么。”

“隔了十四年以混混的身份出现，你是想要干什么？”

管理你的资产？别说笑了。你以为我拼死拼活的学习是为了给你们这种人擦屁股的么？他的声音浸透了恶意。钟铉对着那样的珉豪睁大了圆圆的眼。你是吃错什么药了崔珉豪。这是你的职业啊你小子。只是要在你的饭桌上分一勺羹，有什么值得那么不满的。

“金钟铉！”

“不要喊。你就算不这样也足够帅气了。”

“就如你改变的，我也变了。虽然不知道你是抱着什么想法才来找上我…

我不可能变得像那时一样收容你的有足够的包容力你懂么？现在有关你的事，我已经厌烦了…”

跳进了荆棘林里。钟铉以那般心态聆听着崔珉豪所有的话。明明已经抹掉了软弱的记忆，可站在珉豪面前的话，那些被抹掉的记忆却总在挣扎想要复苏。在那干涸的过去时间里，为了变得冷酷变得狠毒而努力了那么多，可只是站在崔珉豪面前就会变得不堪一击。钟铉为了掩饰绝望的瞳孔而扯上了嘴角。

“珉豪。”

然后上前一步。熟悉的香味浪潮般袭来。是啊，属于你的香气。一直以来都在梦里梦见你的香气。

迈着事先计算好的步伐，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他的眼前。钟铉伸出了手。想要牢牢抓住珉豪那颗欲逃向远方的心。他的手抚上了变得粗糙的珉豪的脸，毫无波澜的眼突然被龙卷风席卷。

“即使外在变了，内在也不会变的就是人。”

“……”

“我的外在变了。”

“……”

“就觉得连内在也变了么？”

嘴唇相触。一直渴望着的触感引起了漩涡，在胸口翻卷起滔天巨浪。他变得柔软的双瞳在剧烈的颤动着。钟铉吻了下嘴唇，轻喃。珉豪，变的是时间，不是我。我没有变，一切。

他的手紧紧地锢住了钟铉的双颊。与此同时他粗暴的舌潮水般涌进了钟铉的嘴里。想起来了。甜蜜的初吻是在学校的后院。悄悄地摸着树荫下入睡的珉豪的脸。真帅啊我的珉豪。而把正在微笑的钟铉拉过来吻上唇的也是珉豪。柔软而又甜蜜，滑腻的，就像颗糖果。啾啾，每当嘴唇分开时都会发出令人脸红的声音。最后还是因为害羞而嘿嘿笑了出来，而珉豪就把笑着的钟铉拥进了怀里，‘你这么漂亮，该让我怎么办呢’珉豪还开了那样的玩笑。可是时间却践踏了美丽的过去。与那时相似的境况。钟铉紧紧地抓住了以欲吞噬掉自己的姿态蹂躏着口腔的珉豪的肩。

“哈啊…”

嘴唇分开。他的眼里充满了无法形容的东西。

是眼泪么。不是。不是眼泪。那是什么。怨？憎？仿佛是要往充满激情余韵的心口倒扣冷水，珉豪的大手拍上了钟铉的脸。啪。摩擦音制造着巨大的回音消失在空气之中。啊啊，好疼。被打的转过去的脸被摆回了原位。因为发麻的脸颊，嘴也无法轻易张开。他在那里用力的呼着气。

“金钟铉，妈的…你仍然这样。又下贱又肮脏。

那时也是。装作纯真，装作害羞，而那里面也隐藏着这种下贱，是吧？是那样的呐…

妈的，是我被骗了。是我。”

“………”

“现在才给我出现，就以为都可以了么？金钟铉？”

“………”

“那么那时就变得什么也不是了？是那样吗？”

是结冰了么。比起被扇耳光的委屈，反而对不了解自己心意的珉豪产生了怒火。要哭的人是钟铉。要扇耳光的也是钟铉。你并没有辛苦到我那地步。你有痛苦到我这程度么？有过么？

湖水般清澈的瞳孔里映入了珉豪的脸。如果能用双眼去看，该多好。钟铉叹了一口气。

“我们无法回到那个时候。”

珉豪的脸在听到钟铉的话时抽搐了一下。

“认清现实吧，珉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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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金钟铉这愚蠢的家伙，那小子到底哪里值得他去做那些傻事啊。傻事。基范将空了的烟盒扔到了地上，倚在黑色奥迪旁一边用手梳理着染成亮色的头发，一边瞪着钟铉将要走出来的门。

如同基范被卷进激流的人生，那股激流现在也向着钟铉席卷而来。

在那些没能承受住激流而死去的年轻人之中，钟铉在拼命地活着。仿佛拼命这个单词就是为钟铉而生一般，金钟铉真的是在拼命地活着。废掉自己的眼，剜掉自己的肉，卖掉回忆，拨弄记忆。为了活下去而拼命到几乎将金钟铉的存在给抹杀的地步。没有目标，也没有路线。只是向着水平线般遥不可及的空间迈着永无止境的脚步。是为了忘掉痛苦。也是为了变得越发凄惨的，内里的苦痛。从体质上本身就对这种事深感厌恶的基范一直觉得比自己还小的钟铉至今仍能支撑着自己在这世上活下去本身就很神奇。不是，也会觉得很好笑。

狠毒的家伙。

他二十岁，自己二十一岁的时候吧。那时上面为了教育手下而把他们带到了工地。那时正吃着饭的钟铉突然跑了出去。什么呀这家伙，饭都没吃完往哪儿赶。回想起那时钟铉的身影。混合着绝望和寒气的瘦削身躯在踉跄着跑向马路。跑了不知多远才停下的钟铉在哭。瘦小的肩膀在不断地颤动。随后他以欲粉碎一切的力道捶着自己的胸膛。

你疯了吗小子！妈的哭什么哭！干嘛突然哭鼻子啊，真晦气。

他的手触到了钟铉的肩膀。干嘛哭啊你这小子，他吼。钟铉哭了很久阵。他的双眼在注视着将道口团团围住的示威游行队伍。民主主义还是什么的。示威队长正在一边发言一边激昂地走在前方。钟铉伸出手喃喃自语。哥，哥。他的声音里透出了无尽的疲惫。基范用力晃起了钟铉的肩膀。搞什么，你这家伙，是让你觉得委屈还是脏了，哭个屁！小鬼，就你这样子你还妄想干掉金敏秀那狗东西？嗯？你当初跟我说了什么，你说你是为了杀掉敏秀那人渣才踏上这条路的。可即使到了现在你仍然软弱像滩扶不上墙的泥啊你这混蛋！狠狠吼了一通。对着被记忆和回忆所禁锢住的金钟铉狠狠呵斥了一通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基范。

小子，干嘛要哭，想到你哥了？嗯？想到你哥了？钟铉憋得通红的脸愤恨地怒视基范。你这家伙，你说你已经下了狠心的话都是用来喂狗的么？还是这么软弱无能，你还想怎么样。机会只有一次，你以为这个世界这么简单么？弱成这幅德行你能干什么吧小子。

其实并没有恶意。想要去守护，想要去帮助。对基范来说钟铉就是那样的存在。想要成为浮木般被卷入激流的钟铉的支柱。他知道他是抱着软弱的心态进的组织。知道他虽然是被极端的复仇心燃烧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加入了组织却也毫无对策。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的关联和联系。可是，他却想先把手伸向对方。所以才会这样。所以，才希望他能够恶毒地活下去。虽然没有强求他的改变，却对他下了道咒文。改变吧，小子。你要改变。如果一直为悲伤欲死欲活的话你什么都干不成，小子。所以忘了吧，嗯？忘掉。只是希望心境改变。只是想在他行走着的钢丝下多垫块木板。

可是，止住了眼泪的钟铉却用那双清澈的眼仰视着基范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随后突然拔出基范别在裤子上的刀刺进了自己的眼睛。没有为剧痛颤抖的间隙，直接喷涌出了鲜红的鲜血。

钟铉！！记得那时非常绝望。那个瞬间，那个空间。被绝望所充斥的空间。从喉咙里升上了铁锈味，基范狠狠地咬紧了牙。命令自己从他的手上夺过刀拿在手里，钟铉的眼里随即流出了血块。混合着泪水的鲜血在钟铉和基范所处的空间里渐渐地渲染了开来。基范瞬间掉下了泪水。你这家伙…妈的…你…基范的声音渐渐变小。钟铉用力握住了基范的手。哥 ，基范哥。那般开口。他以那个称呼叫着基范。背对背的绝望渐渐被杀气所充满。莫名其妙的眼泪也止住了。整理好一切的心脏如今也在变的无比冰冷坚硬。然后钟铉反而更加用力地抓住了忍不住哽咽的基范的手。

基范啊，好像总算能呼吸了。

基范啊，现在总算能看见了。

我要追逐什么。

我要如何判决。

我要怎么杀掉那个狗东西。

现在能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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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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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色彩这个表现很恰当。解开绷带后的钟铉的眼睛失去了色彩。与此同时迂回在这世上的右眼的视力也被夺走了。看不见反而更好这句话如今令他感同身受。解开了包裹得紧紧的雪白绷带后静谧的黑色袭向了右眼。真的，看不见了呢。决定用希望吞噬掉被悲剧所覆盖的绝望。用长长的额发遮住了右眼。失去色彩是件痛苦的事情。可是，那份疼痛却能让人靠着狠劲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差一点，就迷路了，差一点，就被激流卷走消失。可遗失了的色彩也让钟铉变得不计一切代价只为拼命活下去。

“好风景啊。”

抽着烟的基范看着远处走来的钟铉吹出了口哨。他的嘴唇是肿的。像是在展示着破皮流血让人不忍目睹的嘴唇和被扇了一巴掌变得通红的脸颊到处炫耀着“我刚才被打了一顿回来”一样。基范扯出了虚无的笑。

“身为混混还挨了打。”

基范说着，用修长的手指抚摸了钟铉的嘴唇。那位先生的手还挺辣的嘛，妈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吩咐惊呆在一旁的俊昊去趟药房买来消毒药并给了他一万元纸币。注视着匆匆忙忙跑出停车场的俊昊的背影消失，基范重新看着钟铉送去了嘲笑。

“我们那帮小鬼们看到的话，估计下巴都要掉地上去了，哈。”

沙粒般粗哑的声音。基范以这种方式表现着内心的苦涩。

“基范啊。”

“怎么了。”

“我的珉豪，好像变了。”

“你的珉豪，不变的话还能是人么。十年的话连江山都会移位。就像你改变的一样，崔珉豪也会变。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瞧瞧你自己，也不想想那段连男人的担当都没有的时期，光在意你爱人的变化去了吧？”

“我变了那么多么？”

“你这家伙，光是看着也觉得变了好不好。”

“我十八岁时是怎么样的？”

“……”

最近他一直执着于十八岁。那意味着对已经流逝的时间的后悔。也包含了对即使想回去也已走得太远的路的怨恨。

“基范啊，我想不起来了。”

“你十八岁时，一直很乖很乖地跟在我后面叫着哥啊哥啊的，嘿嘿。

你那时别说是抽烟了，是个连烟味都忍受不了到会吐出来的小鬼啊小子。那时你这小子的外号可是宝宝啊。宝宝。”

基范笑了出来。就像刚长出绒毛的婴儿一般粉嫩嫩的，又可爱，又不懂事。不管三七二十一为了进组织是又哭又闹的。基范说着，给钟铉破裂的嘴唇间夹进了一支烟。随后拿过自己唇间的香烟给它点上了火。红色的火苗随即消失，缭绕的烟雾蜃气楼一般扩散。仿佛闷热的沙漠般的胸口里渗透着绿洲般的烟雾。

“呼——”

深深吐出一口气的钟铉抬头凝视着天顶。发丝在飞舞。在空中散开吼拂向了后方。拜它所赐钟铉被遮掩住的毫无焦点的眼瞳露了出来。寒冷的冷空气包围住了全身。啊啊，真傻。竟然会被记忆束缚到这种地步。

“基范啊。”

“怎么了。”

“珉豪这家伙，帮我查查他有没有女人。”

“干嘛要那么操劳啊。直接开口询问就可以了啊。你们至少还是可以问那种问题的关系啊。”

“珉豪在推开我。”

呵，基范笑了笑。

“也不怪他推开。”

“………”

音量适当的声音回荡在停车场。停车场特有的嗡嗡声回荡在耳边。

“钟铉啊，你也不要再变下去了。”

“………”

“你小子，变化得…如今连我也有点呕了。”

“………”

“三十二的话，也该到停止的时候了吧。”

不是的。

没有变化了的东西。只有消失了的东西。

消失的，金钟铉。

-

正在按顺序输入着公寓密码。

嘀嘀嘀。传来了规律的响声。可随即传回了“哔哔，错误的密码”的机械音。醉到不住摇晃的身体费力地靠在了走廊门上。哈，妈的，崔珉豪你这个弱智。现在这是在做什么。灌了一堆酒，有什么那么痛苦的啊你这家伙…你凭什么痛苦，凭什么，还在因为钟铉而狼狈不堪吗…是吗珉豪。扔向自己的质问变成了“恶”原路返回。无法控制地变得模糊的视线投向了沉淀着清晨空气的地面。

痛。就这样到了夜晚，就会因为想到你而疼痛。快要发疯了。

自从你突然消失后，我也突然间变成了另一个人。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变成了大人。初恋的疼痛就是如此。凌迟着我，让我痛苦。就是你做的钟铉。是你，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名为你的家伙，支配了我所有的记忆，让我一直在热病里饱受煎熬，让我如此辛苦。他祈求过在爱情里受伤的那一方不是自己。可是，所有的伤痛都转向了他。珉豪直起身重新按下了密码。醉得熏熏然的视线移到了磨损的数字键盘上。

04081209

即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都让给了钟铉。将自己的一半分给钟铉后，所有的一切都在以钟铉为中心运转着。哈，输入号码时泄出的叹息令他灼热的视线转向了下方。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为了换掉密码而换掉了门锁和密码。可是，原点仍是金钟铉的阴影。那家伙的生日，那家伙的电话，那家伙的学号。纠结成一团的记忆总是在支配着身体。总是为了忆起钟铉而挣扎，随即让自己陷入回忆。想要忘掉他的话全是谎言。为了忆起他而拼命挣扎的过去荒芜地沉睡在珉豪的心口。

宛如谎言一般。

拖着被酒精浸食的身体踉跄着进了屋，熟悉的气味令珉豪不安的心镇定了下来。呼——随着深深的呼吸，身子随即趴倒在了床上。全身都在忍受着折磨。该说内心空虚么。就像战败的战犯一样的苦涩心情。

承认现实吧，珉豪。

现实？现实是什么。你说现实是什么才要让我去承认啊金钟铉。到底，为什么要突然出现在我的人生中，像抹不去的墨水一般渗入我的全身，令我如此痛苦。为什么要让我如此沸腾。到底为什么。金钟铉的声音梦魇般再生着瘙痒着珉豪的耳畔。是无法抗拒，也无法逃离的深沉梦魇。

“妈的。”

真悲惨。真要为了那愚蠢的东西而拼上性命，为此痛苦么。对人类来说所谓的爱情到底是什么，竟然要为了那么不值一提的记忆而窒息，为它拧紧着心脏。泥水般浑浊的视线里出现了金钟铉的残影。是啊，你一直都是羞涩的脸。因为太喜欢那样的你，所以为了多看一次你那羞涩的微笑而故意欺负你。每当那时你总会好了伤疤忘了痛地说为什么要这样做啊，珉豪啊~太过喜欢拉长着话尾的你。那时是如此。虽然是琐碎的记忆，但是你喜欢吃甜食。偶尔会为了出现在餐点里的布丁而高兴得手舞足蹈，放学后一定会买上一个冰淇淋你吃一半我吃一半，或者在巧克力牛奶里插上一个吸管分着喝掉。回想起了即使到了夜晚也没有消失的，在夏日夜晚交握出了汗水也没有放开的你的手。温暖而小巧，很柔软。就像婴儿的肌肤一样柔嫩，小到用我的手就能整个包住。

“承认现实…承认现实吧…”

为了承认现实，未免走得太远。

难道没有变得太过遥远了么。

.

.

.

「班长，你没有听到钟铉的消息么？」

「咦？…啊，是。」

「真奇怪啊，已经开学这么久了，学校也是无故旷课，打电话到家里也不接。」

相爱在炎热的夏日。所以连爱情也是那么的炽热。所以仿佛要被灼伤了。下着梅雨的八月，直到几天前还天天见面的钟铉突然间没有了任何的联系。既不接电话也没来上学。虽然担忧的心情占据了全部，可是却什么也做不了。自己是那么的无能为力。因为找不到。因为没有地方可找。钟铉真的消失了，仿佛这个人从最初就不存在一样。连他的残像，他的残影也一并消失掉了。香气般飘荡缠绕着自己的体香也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逃离了。

「珉豪啊，你不是跟钟铉走得很近么，联系不上他么？」

「啊啊，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接电话了。」

虽然是个因为安静到没有存在感而像个影子般的孩子，但是他的空缺却是那么的令人无法忽视。每当被班里的同学询问也只能苦涩地笑着说，不知道。毕竟，热烈地相爱过，可却什么都无法回答。珉豪无比的绝望。

「啊，你们有听说么？」

「听说什么？」

「钟铉他哥啊，就是那个读首尔大学的，总之钟铉他哥哥死了。听说是在示威游行时被暴力分子们围住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因为我哥是钟铉他哥哥的同窗…总之给我哥来电话了。」

「……」

影子。

你真的变成影子消失了。

绝望中传来的你的消息便就此结尾。你就那么消失掉了。

连琐碎的小事都开始变得鲜活了起来。珉豪扯起了嘴角。真恶心。记忆这个东西，真是恶心呐。真没出息啊。珉豪为了擦掉凝结在眼睛周围的眼泪而将眼睛用力摩擦在床单上。可是擦了又擦，眼泪却仍然往外冒着。为什么会流泪呢。为什么要哭。混蛋。珉豪把不断落下的眼泪擦拭在床单上。明明在怨恨着逃亡般消失的钟铉的时间里也没有流过眼泪，明明是那样。可迟了这么久才流下眼泪的理由是什么呢。他用大手擦拭了被泪水浸湿的脸颊。

金钟铉以丝毫未变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

穿着自己最喜欢的土黄色长裤和白色衬衫，少年般的脸。美丽的微笑。

炎夏般灼热的视线。

即使徒劳地挣扎着不去忆起，却已被支配了大脑。

又擦了数十次不断涌上来的眼泪。

然后从尚未脱下的西服外套里拿出了手机。

摁下了电话号码，把手机举到了耳边，对面规律性地传来了单调的信号音。

-咦，珉豪。

没有重复多少信号音，对方的声音通过嗡嗡的电子音传了过来。真愚蠢。竟然拨通了你的电话号码，好蠢。金钟铉，我这般焦急地寻找着你的心情。

“…金钟铉。”

-什么事啊，都这么晚了。

“到底现实是什么？”

-……….

“到底你说的现实是什么，你要这么折磨我，金钟铉。”

如果这般痛苦的就是现实的话，那就不要承认了。就那么忘掉，忘掉，忘掉吧。忘掉，金钟铉吧。是接近呐喊的声音。传递着被泪水浸湿的声音的话筒仿佛连珉豪的酒味也传了过来。痛苦和骨裂，叹息和爱憎，憎恶和爱情。所有的一切都在通过电话传达到这边，令举着话筒的钟铉无法开口。开始是美丽而纯真的爱情，如今要重新开始却是如此的疼痛疲惫。为什么爱情总会为了无法逼疯人而跳脚呢。

“…为什么要逃走？”

在发出哭泣的声音。在逃走两个字上用力的珉豪发出了泪水过后的鼻音。妈的，为什么要逃走啊你这狗娘养的。

“为什么就那么走掉了，为什么？…”

-…….

一瞬间理解了人生变得一团糟的含义。如果没有人毁谤的话，也许直到现在也会继续着悲伤的爱情也说不定。那个时候，如果没有逃离般消失的话也许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辛苦了吧。可是，现在才是现实。既定的事实不会改变，时间也无法倒流。

这才是现实。

“真可笑。”

-…….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钟铉。”

-…….

“看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是怎么让我疼痛的…你自己好好看看。”

厉刺般扎进胸口的呐喊在产生裂缝。

-还不算晚啊。

钟铉的声音在颤抖。

-还不算晚啊，珉豪。

“………”

-我们，尚且不晚。

“……”

-即使晚了，从现在开始也…

“钟铉。”

珉豪的声音决绝地切断了钟铉的话语。

随后，用握着手机的手捂住了嘴的珉豪缓缓地张开了唇。

“我们就不要再纠结在一起了。”

-…….

“即使在回忆里也是，我们，不要再纠结在一起了…嗯？”

-…….

“十四年间，我忘掉了那些过得好好的。你的存在…已被初恋掩埋了。

所以，就不要再纠缠我了，拜托你从我的人生中消失吧。拜托…”

-崔珉豪。

“还听不懂么？我深爱过的金钟铉，不是你。

是十八岁的，无比纯洁美丽的金钟铉！

而不是现在的你一般肮脏而残暴的混混。听懂了么？”

..

.

嗒嗒嗒嗒嗒。

这次是逃离。真的，这次是珉豪那边的先行逃离。不应该靠近的。

.

挂断的电话后是珉豪的泪颜。

哭吧，哭吧。

他要哭出来。

那样才能，

洗去记忆，忘掉爱情。

哭吧。

擦除吧。

三十岁的话应该能哭出来了。因为已经撑了又撑。

.

.

第二章 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