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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翻译】Avant-Garde Classic B[白度/灿嘟/古典乐]

[白度/灿嘟]Avant-Garde Classic B

[백도/찬디]아방가르드 클래식

原作:0시0분[0时0分]  

翻译:海天月夜


授权书见A章

Avant-Garde Classic:A B C D E

 

因为是2013年翻译的,过去的翻译语句不顺处颇多,本章重新修改并整合了过去的5节一同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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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着补了之前全部删减的B章正文1-5,不过B-1还是不行,看文见个人简介或评。)


Avant-Garde Classic B

 

 

Avant-Garde Classic B-1

 

 

 

 

“这该死的乐团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俊勉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小小地抱怨出声后,深深叹出了一口气。到底是要让人随着哪个节拍跳舞啊。即便是世界顶级的B-BOY,在这种疯狂的节拍下估计连狗腿舞都跳不出来吧。

 

在外国人占绝大多数的这个乐团里,除了伯贤和Jan外还要再加入一名东方人的消息曾让俊勉在心中颇为期许过。而他也的确符合俊勉的期许。和Jan变得亲近,能很好地带动管弦乐团的气氛,演奏实力非常出色,且外貌出众连人品都是一流。作为团员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哎,真伤脑筋。”

 

可是自从那个人,即灿烈加入后,管弦乐团却诡异地多出了许多复杂的问题。明明是个很好的人,而且没有做出任何可诟病的事情,但是自从他加入后,就好像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巨石一样,有种莫名的东西开始一波万丈地扩散了开来。虽然其它团员似乎还没察觉,可对于俊勉来说,一切局面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对立中的伯贤和灿烈。甚至那个中心一直有着Jan的存在。直到他站上这个位置,已足足花去了看着他人眼色成长的15年岁月。说实话,他甚至已察觉到了伯贤和Jan之间的微妙关系。虽然还不清楚具体的内幕。

 

总之,无论那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管弦乐团一直都是和平的。Jan暂且不说,伯贤擅于隐藏所有感情,又擅于控制他人。他会以与天才这个头衔毫不相符的宽阔胸怀引导着团员,并创造出优秀的演奏。是个不会被自己的感情影响,能完美投入曲子的天才。是上天为了令其弹奏52个白色琴键和36个黑色琴键,共88个琴键而派遣到世上的人。虽然Jan无法泰然自若地处理各种事情,是个在人际关系方面也无比稚拙的人,但是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一般都会在伯贤的掌控下落幕。至少在俊勉的眼中看来是这样的。不会令他人察觉,不会令他人插手,在不给他人带去丝毫影响的线上处理妥当。所以俊勉虽然会比他人更照顾Jan,但也不会因此去插手他们之间的事。可现在这个算什么。算是自己判断错误,过于轻率的证明吗。一直以来都在收拾残局的伯贤反而在加重事态后两手一甩后退一步观望,而失去了平常心的Jan则变得手忙脚乱,甚至连灿烈都变得古怪了起来。如果要说最近管弦乐团里常见的风景就是一直和灿烈呆在一起并以之前从未有过的表情行动的Jan,可现在却像是绝交的朋友一样连眼睛都不去正视。虽然是灿烈单方面地避开Jan,但无论如何,灿烈和Jan对彼此可真是单方面的盲目啊。俊勉用手指抚过了光滑的下巴。明明一开始是灿烈那么单方面地缠着Jan。

 

而这次是Jan单方面地缠着灿烈。

 

当然Jan并不像灿烈那样能拉得下脸,而且在待人处事方面就像被扔到地中海的啤酒瓶一样挣扎得毫无章法,无法做到像当初灿烈所做的一样。不同于每逢休息时间就会来到Jan的钢琴前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并不时嘘寒问暖的灿烈,不时偷偷瞥上一眼,紧咬嘴唇并在裤子上来回搓手便是Jan对灿烈发出的所有交流请求。最多也只能做到以蚂蚁般的声音低低呼唤灿烈的名字并拉拉衣角,团员们丝毫没有察觉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即使是止于那里,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对此放水。至少既然入了眼,无论如何都要找出解决之策才有利于消除后患,同时也符合俊勉的性格。那么要怎么做才好呢。

 

俊勉锐利的眼睛缓缓地徘徊在伯贤,灿烈,以及Jan之间。

 

 

 

 

 

 

 

 

 

 

被角被手指抓得失去了原有的形态。封闭的空间里,黑暗被分割成无数的碎片扩张着它的领域。并君临在了所有事物之上。在黑暗宁静沉淀的房间里独自闪烁的只有挺直的背脊。当黑暗遇见光滑的皮肤后,似乎无暇染指便忙于蜷起身子,挺直的背脊即使在黑暗中也挺得笔直。只有模糊的人体形态孤高站立的房间。从充满了寂静的那个房间,正在传出金属碰撞般的沙哑声音。

 

-中略【此段删减,见简介或评】-


“为什么这么看。”

“……”

“你在看什么?”

 

暻秀连回答都答不上来,只是在不停地颤抖。

 

这几天的他根本不是平时的他。虽然在钢琴前表现得与平时无异。但是当他的脚从钢琴踏板上移开的瞬间,当他的手从琴键上离开的瞬间,也就是说当他与钢琴分开的瞬间,会变得肉眼可见的不安,又毫无气力。虽然平时也很消极,但是至少会明确表达出自己的意见,可近来的他却一句话都不会说,也不曾表现出任何反应,就只会看着他人的眼色,独自陷入恐惧而已。除了乐谱和朴灿烈外,无法完整地承载任何事物。那个面对他任何的妨碍工作都会坚守自己的位置的都暻秀,正在动摇。仅仅是因为,一个才认识了不过几个月的人。明明与你共度了人生的我正站在你面前,你却因为仅仅分享了一小部分人生的人。伯贤的手用力握住了暻秀的膝盖。可暻秀却只是任他动作,没有看伯贤哪怕一眼。空洞的眼神缓慢地游弋于床单上。

 

请给我思考的时间。

 

从未推开过自己的手,推开了我的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抓住衣袖的手,也被那大而生茧的手隔开。双耳早已习惯了灿烈语中带笑无比亲切地倾诉的话语,无法正确辨识出生硬而简短的文章,在那里断成了无数个小节。一向以给予穿透自己般凝视着自己的多情的眼,也已不再看向我。

 

第一次看见他的侧面。不是背影而是侧面。在现在这种铁定不想面对自己的状况下,灿烈也绝不会给自己留下背影。并非完全背对自己只留下背部,而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也依然遵守着最低限度的礼仪和心意。暻秀这才领悟到灿烈是多么地关怀着自己。面对自己时尾端总是会染上红色的耳朵正呈现着无情的肉色。

 

因为不知到底要做出什么反应,该做么做才好,因此更显得难堪。其实若要从头说起的话,跟伯贤做了那种事也并没有理由对灿烈感到抱歉或如此费心。灿烈对他来说是个彻头彻尾的他人,更不是什么相识多时的人。即使被发现了,就算因为担心自己的耻部被他人揭穿而紧张,也没有任何必要追在那人身后乞求原谅。如果换个方式思考,明明轻易就会浮现无视躲着自己的灿烈这个意见,暻秀却无法实行。连自己都对自己感到了无语。可他的心情最终还是归结为不想被灿烈讨厌。

 

不被讨厌。

 

这是多么困难的事啊。自己的性格从一开始就不友善,更不是舍己为人的,而且还有不怎么需要他人这个前提。因此才会排斥他人,也没有对某件事物投入过巨大的关注或热情。不断将周遭没人也无所谓这个信条自我合理化,对于靠近自己的人从不伸手挽留,就这么看着他们离去。而且那些最后的样子从没有一次是美丽过的。也因此,在像这样生活至今的过程中,会伴随着人们的厌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暻秀来说,被人们讨厌是一件令人厌恶的事,却也会作为人生的痕迹而厚厚地堆砌。那是背阴处的象征。夹在两栋高楼之间的他和站在向阳处的伯贤。暻秀脑海里的人际关系向来都是那个样子。走入孤寂而狭窄的道路,想要接近自己,却因他身处空气滞留的背阴处,因他周身围绕着团团迷雾,连手都没有伸出便逃至向阳处的人们。

 

曾经有段时间,往死里恨过一个不剩地掠夺殆尽的伯贤。虽然现在也恨,但是被岁月风化的感情的确比过去减弱了许多。若说现在对他的感情是以认命为基础的厌恶,那时对伯贤的感情便是以傲气与憎恨为基础的坚固厌恶。无论是钢琴,人,还是作为人的最低权利,会把这些一个不剩地尽数夺走的边伯贤。最初的时候因出离愤怒而不知如何是好,之后恨他恨得巴不得同归于尽,在那之后则放弃了一切和感情。就这么低下了头。伯贤仍然是那个样子,而暻秀周围的人也还是那个样子。明明一直都是这样的。灿烈却和至今以来见过的人不同。他是珍贵的人。暻秀不得不承认。虽然相识不久,暻秀与他的交流却比他生存至今遇到过的任何人都要深,也最大程度地敞开过心扉。向着只会躲藏、对这个世界患有自闭的自己伸出了手,会用温暖的大手扶住自己不断想要别开的脸与自己对视。是告诉身处边伯贤做出的层层堆砌的柴垛中渐渐干枯的自己阳光的美丽与欢乐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他。

 

-中略【此段删减,见简介或评】-

 

别说笑了。暻秀摇了摇头。即便伯贤真是那么想的,并抱着那种意图采取这种举动,他也曾立誓过绝对不去承认。从一开始就不要做出会产生歉意的事不就可以了吗。虽然伯贤绝不会喜欢,但是只要不碰自己的身体,他也能抛去那些憎恨的情绪干净利索地无视他。当然,除了演奏时间。如果那样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怀着恶念占据自己的思考时间。伯贤直起了汗津津的身体消失在浴室,暻秀便呼出了深深的一口气。现在还是只想着灿烈吧。想想不失去灿烈的方法吧。因为他说过给他点时间,那就试着等待吧。因为他是令自己敞开至此的人,所以绝不会是荒唐的选择。那么我只要安静地围在他身边等待着他便可以了吗。

 

暻秀伸出无力的手捡起了随意扔在地上的浴袍。多亏伯贤用卫生纸和湿巾给自己清理了后面,只要随便穿上衣物马上入睡就好。虽然并没未和以前有太大的不同,但的确是变了。是在准备放开自己吗?暻秀将枉顾只去想灿烈的决心不断心猿意马的脑袋埋进了枕头。钝痛蜂拥而上。不想去思考任何事情。

 

 

 

 

 

 

 

 

 

问题总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生。所以才会是问题吗?如果在能够预料到的地方发生问题的话,那便不再是问题了吗。暻秀安静地注视着并不美观地粘在勺子上的饭粒。

 

“Jan,不和Chan一起吃吗?”

“……”

 

光是这句话就已经是第五次了。今天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向自己搭话。不耐烦地以随意点点头代替回答的暻秀并没有抬起头。踌躇的团员们也并没有对那样的他说出别的话,就这样自行交谈着经过了暻秀。

 

“……”

 

周围很吵。用眼角随意用余光观察了人们的坐姿。以前并不知道,这样一看人们都是三三五五地坐在一起用餐。我在几天前也是那样的啊。突然觉得独自吃饭是件很丢人的事,不由垂下了头。

 

以前明明没有这样过的……啊,以前并没有吃饭呢。不知为何突然没了胃口,暻秀把勺子放到了托盘上。

 

如果灿烈在旁边的话肯定会唠叨着再吃一勺吧。Jan,你不知道补充体力是多么重要吗?明明不是母语却很温暖的英语。

 

团员们避开了心情不好的暻秀坐在了远处。暻秀坐着的餐桌,左右两旁的餐桌,以及前后的餐桌都是空着的。不知怎的就感到了一阵苦涩。

 

不久之前还觉得一个人很舒适的。

 

“……”

 

吃不下去了。暻秀拉开椅子直起了身。勉强咀嚼的饭粒粗糙地滚动在嘴中,以美味而声名远扬的管弦乐团食堂的饭菜们并不好吃。

 

前往托盘回收处的路仿佛有千斤重。到底是前往那条路的脚步有千斤重,还是心有千斤重,无论是暻秀还是其他人,谁都不可能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现在经历着的事情无比的沉重,也是至今从未经历过的。只要有人住过必会留下点滴,现在就是那个情形呢。暻秀自嘲地笑了笑。

 

正值午休时间的食堂挤满了人。只有暻秀那边冷清而已,配餐台和托盘回收处正因准备用餐,或结束用餐的人群而吵闹不堪。灿烈原本一直都会为不喜人多之处的我,连我的那份也一起打来的。又想起了灿烈。暻秀叹了一口气后随着长长的一排队列走了起来。不知有多吵闹,各个国家的语言充斥着整个食堂。头好疼。对声音敏感的人为什么要发出这样的噪音。暻秀很想捂住头,但是在想起自己正拿着托盘而无法如愿后,因烦躁感而深深垂下了头。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总算轮到了自己的顺序,暻秀愣愣地俯瞰着银色的支架。正在思考做完这个后,要采取什么行动,又要采取什么态度。可是。

 

“Jan不是那种人。”

“什么啊,干嘛要那么激动。”

“并不是在激动,而是在指正。是你误会了Jan。”

 

在这数月间变得过于熟悉的声音冲击着耳边。最初还以为是自己听到了幻听,但是变得散漫的气氛无论在谁看来都是确凿无误的。难道,暻秀把托盘轻轻放入洗涤槽转过了身。与他们的距离并不近,可对话内容却一字不差地传进了自己的耳中。也就是说他们的声音高到了这种地步是吧。可以大致猜到对话内容并不怎么友善,暻秀明知自己的脸无法被他们看见却仍然转过视线咬起了指甲。

 

“请不要为了奇怪的事情激动。该承认的还是要承认不是吗。说实在的Jan也并不是什么性格很好的人不是吗?”

 

斜斜转过去的脸,假装不去看那边,暻秀迅速转过眼珠确认了脸。正诋毁着自己的性格展开激烈辩论的人是以讨厌暻秀而出名的管弦乐团团员。还有。

 

“Jan,不是那样的人。”

 

Jan is not the person like that.一字一字吐着音,正为自己辩护的人是。

 

“请不要用那种方式说他。”

 

说着请给自己思考的时间并有些冷酷地推开了自己的,

 

灿烈。

 

暻秀下意识地发出了声音,然后被自己吓得用双手捂住了嘴。声音渐大的他们,以及正比例于声音大小越发聚集的人群。在这骚乱的现场,自己的声音根本不可能被他人听见,他却紧张地缩起了身子。既紧张于自己面前的人群格外稀少,又因为自己无意中站在了可以看到灿烈正脸的位置,而且如果在这里贸然移动反而会造成奇怪的状况,因此更是显得小心翼翼。但无论自己再怎么不在乎那些评价,再怎么经历过无数类似的事情,却也清楚如果公然凑过去碰面对彼此都有害无益。

 

自从放弃了可以友好地待在身旁的人后,对他怀抱敌意的人多到了无法计算的地步。大多数人并不了解暻秀,只会拿他外在的对外行头评价,但无论如何,他们总会把想要了解暻秀的好奇心和对他抱有的负面感情比例起来。虽然每当这种事发生时都因为无法不去在意而变得心情糟糕,但是也并不想贸然加入闹得很难堪。因为搞成那样的话不好受的最终还是自己。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装作不知道就这么过去的。

 

“Jan是很好的人。他只是认生而已。请不要随意诋毁。”

“……”

“明明是相同的管弦乐团团员,为什么要在背后说坏……!”

 

总觉得莫名不安的,果然。暻秀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在抑制着,但是确实生气了的灿烈失去了自制力正在吐出话语。而盛满怒气的褐色眼瞳,颤动着直视对方,又随即越过他的肩看到了自己。

 

呼吸停滞。

 

明明要走的,可双脚却粘在地上无法移动。虽然感觉到了人们的视线集中到了一起,但是这些都没有进入眼中。只有灿烈正直的眼眼睛占据了所有。明明是不短的一段距离,却仍然能感觉那双眼睛里装满了自己。淹没在褐色海洋中浮动的我。

 

“Jan!!!”

 

而暻秀迅速转身跑了起来。虽然双腿脱了力无法好好运作,却仍然奔跑了起来。双腿像是爬行在地上般拖曳着。连手都瑟瑟颤抖了起来。Jan!!满脸惊慌的灿烈追向了他。

 

 

 

 

 

 

 

 

 

 

 

 

 

 

“Jan!请等一下!”

“……”

“等一下,跟我谈谈吧。Jan。”

 

从一开始就不是跑步的料,没过多久呼吸便急促了起来。跑出了建筑,暻秀双脚不停地跑向了建筑前方可以观河的草坪。虽然已经很努力地在奔跑了,果然还是杯水车薪。灿烈不止腿长,似乎还擅长运动,跑步也速度非常快。因为看起来甚至像是为了自己放慢了速度。暻秀在感觉到两肋针刺般刺痛起来后终于停下了脚步。不知何时已经与自己并驾齐驱的灿烈也停了下来。相较于无法顺畅呼吸只能嚇嚇喘气的暻秀,他的呼吸没有一丝紊乱。就像边伯贤一样。暻秀静静地看向了灿烈抓向自己胳膊的手。

 

“对不起。”

 

是要道歉吧?总归是我不小心听到的。不是,他说过请给他思考的时间,那我是要直接走掉吗?一边思考一边顺着呼吸的暻秀听到的话是预料之外的。暻秀吓了一跳睁大眼看向了灿烈。灿烈好看的眉间正紧紧地皱在一起。

 

“……不是,对我生气吗?”

 

鼓起勇气问了出来。因为是好不容易才说出的话,声音低到了不能再低。如果没听到该怎么办,说完后才开始慌张,幸好灿烈似乎有听见,灿烈的脸随即做出了反应。

 

“没有。绝对没有。我为什么要对Jan生气?虽然因为Jan而生气是没……错。”

“……那是什么。”

 

听着实在无法理解的话,暻秀微微眯起了眼。灿烈刮着脸颊接着说了下去。

 

“我并没有对Jan生气。真的。”

“……不是说,给你时间,思考吗。”

 

所以我才糟糕透顶地度过了数日。

 

“是需要一些时间。也需要一些整理。也需要平稳下心境。”

“……”

 

灿烈短短地叹了口气,略带重量地接着说了下去。

 

“因为我是Jan的狂热歌迷,所以从一到十都能理解都能喜欢。……无论那是什么,都无所谓。因为无论如何,Jan是。”

“……”

“很好的人。”

 

干燥凝固的内心轰然倒塌的感觉席卷了胸口。暻秀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胸口处的衣料。灿烈看着暻秀浅浅笑了笑,握住了他的双手。温暖之人的温度。暻秀虽然惊了一下,却并没有挣开。

 

“我并不知道在内心构筑厚厚的膜需要花上多久的时间,又需要多大的痛苦。”

“……”

“我也不知道要对自己严格到那种程度,需要做出多少努力。”

“……”

“我更不知道,那个努力的过程有多么的辛苦。”

“……”

“我只能太过愧疚于那件事,对毫不知情的自己非常愤怒。”

 

灿烈握住暻秀的手,就这么说了下去。

 

暻秀愣愣地看向了灿烈粗糙的手。为了拉动厚重的琴弦演奏而难看地生着厚茧的男人的手。然后又看向了自己的手。每个指尖处都长了肿块的手。自从助理追加发表钢琴曲后,练习时间又延长了不少。因为在和灿烈产生距离后能抓住的只有钢琴而已。没有在零星的时间向自己搭话的人,没有来劝自己一起去吃饭的人,也没有能让自己笑的人。而那,是一个很寂寞的事情。

 

“可是我。”

“……”

“喜欢Jan。”

 

哗。暻秀迅速抬起的头带起了一阵微风。而在抬起的头的正前方,背对着夕阳的灿烈正笑得灿烂。

 

河水,在流淌。涓涓地。时而湍湍地。

 

“对Jan……比任何人,都要真实。以个体对个体,是对Jan本身。”

 

恳切地盛载了比这世间任何人都要真实的感情的眼睛。

 

河水吞噬了太阳。火红地燃烧着,照耀着世间万物的存在被吸入了暗蓝色的小小海洋之中。

 

“……”

“我爱你。”

 

暻秀的脸皱得像张揉皱的白纸。当然,里面并没有不快。他的脸被染得通红,从眼角不停流下了眼泪。灿烈用他的大手,用那承载着久远岁月的隐忍的手拭去了暻秀的眼角。那动作就像低音提琴的音色般厚重而沉稳。每当触及他的手,耳边都会响起低音提琴的弦声。嗡-翁-发出深沉的颤动,震颤着心脏。

 

曾经想去相信他人的次数,其实多得数不胜数。即使不断对自己重复早已关闭了心扉,想要有人陪伴这个人类最基本的欲求却狠狠地折磨着暻秀。自己的身边没有任何人,独自伫立世间,伴随的是比想象中更为深刻的孤独与疼痛。对他来说,承受那些是那般吃力。

 

“Jan。”

“……不是Jan。我的名字。”

“……”

“……是暻秀。都暻秀。”

 

暻秀哽咽着好不容易说完了话。灿烈停下了擦拭他眼角的手。这是对任何人,都没有说过的话。其实为什么要说这句话,连暻秀自己也无法理解。只是单纯地想说而已。想要开口到无法忍耐。心口怦怦地剧烈跳动。

 

“不是Jan,是暻秀。都暻秀。我的名字。”

“……”

 

名字很好听呢,灿烈说着笑了起来。阳光般的微笑回荡在脑海中。从他的口中说出的自己的名字是那般新颖。甚至莫名其妙地想要流泪。泪水终于再次夺眶而出。

 

“从最初见面就一直想说了。”

“……”

“知道我们是同龄吗?那么要不要趁此机会不再使用敬语呢?”

“……”

 

暻秀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灿烈明亮地笑了起来。

 

“……暻秀。暻秀呀。”

 

我爱你。

 

灿烈宽阔的胸膛环绕住了暻秀。因猛然拥抱的关系,暻秀的身子晃了片刻,但灿烈用它坚毅的胳膊阻止了他失衡摔倒。

 

能够就这么阻止所有么,这个人。能够像这样牢牢地支撑住被这世间的风波席卷的柔弱的我吗?不会对我生厌,能够温暖地包容我并不美好的一面,我的一切。

 

能够,爱着我吗。

 

暻秀的胳膊在半空中颤抖了片刻后,小心翼翼地抱住了灿烈的腰。

 

从他们所站之处的旁边,渐渐落下了黄昏。暻秀紧紧闭上了眼。甜美的低音提琴的音色震颤着全身。

 

我爱你。

 

……暻秀。

 

自己的名字原来是那么美丽的吗。随便一个韩国的男孩都会拥有的平凡名字。作为美丽降生的光荣产物的名字,可是仅仅被作为在孤儿院的无数孩子中区分出自己的名字。灿烈无数次地在暻秀的耳边呢喃着同样的话语。暻秀一边埋怨着无法止住的泪水,一边更深地埋进了灿烈的怀中。

 

这个怀抱的话,应该能去相信吧。即使会被再度抛弃。

 

这个怀抱的话。

 

而,坐在旁边的树下的伯贤嗤笑着拧开了酒瓶的盖子。

 

 

 

 

 

 

 

 

 

Avant-Garde Classic B-2

 

 

当这个乐团初次登场时,许多音乐家与评论家都在不遗余力地抨击着它。在保守思想根深蒂固的古典乐界,竟然出现了名字里带有‘破格’的破格性乐团。Classic本身便是处于不追求自身变化的古代的词汇,而且比起当今世界,它所承载的更多是古代王公贵族的灵魂,因此许多人对该乐团的名字举起了反旗。个中甚至有着强烈要求严禁他们踏足该领域的人们。信誓旦旦地说他们势必会污染这潭水,会践踏掉构筑了数百年的悠长广阔的古典乐史,会令古典乐名誉扫地,人们如此主张着,不遗余力地排斥着他们。运营阵却对接连数次的改名提议恍若未闻,Avant-Garde Classic便在冷艳中踏上了崭新的乐团新路。众多音乐杂志称他们为异端者并出言不逊。可是,他们的实力却绝非可以小觑的水准。首先指挥家本身便是在世界范围内享有盛誉的人。而他选出的指挥兼助理的东洋男人俊勉虽然是东洋人,坊间却盛传此人是绝不可小觑的了不得的人物。而乐团便是此二人精心准备了十数年的产物。而仿佛在回应这番心血,团员们也都是些资历惊人的人物。无论是弦乐器领域,管乐器领域,还是击打乐器领域,都是些在世界性大赛中少说拿过一次第一的人,也是那些叫得上名的各地管弦乐团为了挖墙脚而红了眼的对象。光是凭着这些噱头,Avant-Garde Classic便足以成为众人口中的谈资,但是比起这些,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钢琴。

 

被称作现代版莫扎特与萨列里的两位韩国钢琴家。

 

被称为世纪天才的伯贤,以及Jan。

 

每当管弦乐团的构成团员公开时,官网总会访问量爆棚,相关办公室,以及与Avant-Garde Classic有关的所有公司都会因潮水般涌来的联络而忙得鸡飞狗跳。连日来官网主页全是关于Avant-Garde Classic的报道,关注古典乐的人群自不用说,就是毫不关心的普通人也在注目着这个‘异端者’的登场。

 

就在这沸腾的关注中,Avant-Garde Classic举办了首场演奏会。

 

 

 

 

 

 

 

 

新曲试演近在眼前的管弦乐团最近很忙。

 

因为是与世界顶尖同时也是竞争乐团的柏林爱乐乐团的联合公演,团员们也是从一开始便加足了马力。‘诗人之恋’差不多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他们也被训练到即使刚从梦中醒来也能马上弹奏的地步。因为对曲子熟悉到了那种程度,所以也并不是不能理解团员们变得懒惰。的确是那样没错。俊勉也承认这个事实。但是,也不能就此束手旁观他们松懈下来的样子吧?指挥者是精通待人之道的人。与这些人一同经历了数不胜数的岁月,是已经精于统御这些个体的人。他不可能没有考虑过会发生这种状况,但他也并不是会认定他们需要一一着手治理的不懂尊重他人自尊的人。所以才会想出这种方案吧。也是,这是个经常使用的方法呢。如果公演预定曲有两首的话,一开始只会告知一首,另一首会先保留,等到人们稍稍松懈下来时再公布试演计划让团员们魂飞魄散。因为这个方法会被众人唾骂太过卑鄙,所以只会偶尔使用,但这次筵席规模盛大,看来也无法回避这个卑鄙的方法了呢。团员们似乎也认知到了这个事实,没有揶揄或抗议,都在乖乖服从指挥。俊勉摩挲着大提琴与小提琴的琴弦扯起了嘴角。团员们正专注于练习而无暇顾及其他。

 

明明担任着相同的部分却会相互指导纠正不足之处的样子。同样作为人,即便有着比起次席更想担任首席的想法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他们却毫不显露出来,反而会互相帮助。而俊勉则在欣慰地望着他们。因为是这般善良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创造出同一个声音,才会一直高居于世界排名的最上位,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成为焦点,并取得了门票售罄所需时间至今从未超过十分钟的实绩。钢琴那边也和其它团员一样正忙于练习。但,景色却有些古怪。明明是迥异的情况,俊勉却总因莫名的既视感而不断揉起了眼。而他在得知原因后马上发出了一声叹息。直到昨天还意志消沉的Jan和堂而皇之的伯贤。以及现在,正面露着看起来很幸福的表情的Jan和仿佛单脚立于世界尽头般一脸摇摇欲坠的表情的伯贤。这两个人颠倒了过来。

 

而且,本以为绝交了的灿烈和Jan正互相笑闹,营造着愉快的氛围。……到底事情是怎么进展的。明明直到昨天还在那样,为什么到了今天却完全颠倒了过来。真是无法捉摸的一群人。无可奈何的俊勉虚脱地笑了笑。

 

 

 

 

 

 

 

 

 

 

 

 

 

暻秀找回了安定。不同于身处卷入风浪中的孤舟般颠簸的数日前,仿佛两周前混乱而辛苦的事情全部只是一场大梦,时间就此流逝着。不,如果说是梦,现在的情况反倒像是一场梦境。自己的人生有过这么幸福的时期么。一直输给伯贤,被他折辱,被他摧残着身体饱受折磨,对于只有这类记忆的暻秀来说,这样的幸福太过愉快,同时也让他感觉消受不起。如果不是灿烈在一旁开导说现在这个情况足够享有这种幸福,自己一定会在所有的一切都让人倍感压力的名目下抛下一切重新回到原来的自己的。他不用再去想每天微笑与人对话是件痛苦的事情。也无需为了不能相信包括自己在内的任何人而在黑暗中挣扎。他信任灿烈,并依赖着他。虽然尚未到达‘完完全全’的水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确有为灿烈让出心里的位置。

 

阳光般的人。暻秀一向是如此看待灿烈的。虽然有一部分是因他那仿佛吸取了阳光的金发,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与灿烈相见的时间是白天的缘故。但是令暻秀怀抱那种想法的决定性因素却是灿烈的容貌。盛载了阳光的脸。好似阳光般的脸。无论再怎么忧郁辛苦的日子,只要看到明亮地笑着向自己搭话的灿烈就会产生力气。是个明朗的人。是无时无刻在脸上盛载着光芒的温暖之人。

 

自从说过会相信他的怀抱的那一日起,他便呈现出了惊人的升势,而内心也在变得日益坚固起来,所以自己的判断绝对不会出错的,暻秀想。纵使因为钢琴而感到疲惫,但只要看到说着自己的钢琴世界最棒的灿烈,他便会再度渴望起弹奏片刻前都不想再瞅一眼的钢琴。即使对白色与黑色的枯燥组合感到厌倦而疲于练习,但只要听到灿烈唤自己‘暻秀’的声音,就能再次把双手放到琴键之上。所以他很幸福。

 

人与钢琴。曾经认为同时带着两样东西前行是痴人说梦。爱上人就要放弃钢琴,爱着钢琴就要放弃人,他从儿时便一次次地将它说与自己听。纵览诸多钢琴家的记录也是如此。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仅限于他所看过的记录,但不管怎样,他记忆里的钢琴家们没有因为爱情而幸福过哪怕一次。不是为刻骨铭心的单恋凌迟心扉备受痛苦,将自己锁入孤立于世界的鸟笼中,就是虽然有过短暂幸福却因爱情无法永恒的特性而最终受到深深伤害。那些最终的结果一直都是破灭。所以在安心的同时也无法完全地交付自己。害怕赌上了人生的音乐就此分崩离析。

 

 可是那些人都创造出了美丽的音乐不是吗。

 

灿烈笑着对担心那些的暻秀说。

 

因为爱情而获得幸福的音乐家多么多啊。因为恋爱才能创造出的音乐的范畴才更为广阔,不谈恋爱才能创造出的音乐的范畴绝不可能比前者多。

 

 

 

 

 

 

 

 

 

 

那个,暻秀。

嗯?

我能问一个问题么?

 

纳闷于灿烈的踌躇而不带间隙地做出了回答。也是因为好奇。

 

伯贤。和伯贤……

 

而在听到从灿烈口中蹦出的名字的瞬间,暻秀便后悔起自己允许了他的提问。

 

 没,没什么。

 

担心暻秀被自己伤到,灿烈闭上了嘴观察起了暻秀的眼色。心情无比糟糕。当然并不是因为灿烈。可以理解灿烈的心情。自己憧憬喜欢着的人和男人做了那种事情。而且他明明还说过自己会回来的。真不知是幸或不幸,虽然似乎知道暻秀并不是出于自愿才跟伯贤发生那种关系,但是也的确不是单靠那个便能盖过的问题。从灿烈的立场来看觉得碍眼是理所当然的。暻秀心情糟糕的理由,是自己这种私人性质的人际关系都要被边伯贤影响的事实。光是被侵扰生活中的大部分已经够辛苦了,连这种人际关系都有他的存在像颗拦路石一样挡在自己面前,这个事实令他无法忍受,令他怒气上涌。

 

像这样把我的人生搞得一团糟已经足够了不是吗。也到了该从我这里离开的时候了不是吗。也到了停止折磨我的时候了不是吗。被你折磨至今已经足够了不是吗。交合过身体的那些数不胜数的日子。可是从未交过心的他和我。如想成为好友的话是充分可以结交的关系。用当下的话来讲就是可以顺利发展为发小的关系。一同度过了人生的大多数时光,并且一同成长。是可以发展为长久好友的关系。分享着彼此的痛苦,分享着彼此的爱,分享着彼此的心的,好朋友。而且还是相同的钢琴担当,可以互相帮助,可以询问不懂的问题,可以一同谱曲,一同研究演奏技法。如果他和伯贤正常成长的话,肯定能谱出一幅美丽的画。但是破坏了这一切的却是边伯贤。他一直想用自己的天才性来压制我。在那种前提下,绝不可能产生正面感情,更遑论发芽。

 

虽然我并没有和你共度久远的岁月,现在也仍处于探索的阶段,所以说这种话有些也许会有些逾越本分。

 ……

 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灿烈默默地握住了暻秀的手。包围着手掌的温度无比温暖。

 

 在那个通往幸福的道路上,我希望你能只狠心到可以斩断不必要的、让自己辛苦的东西。

 

你太善良了,所以看起来不太会拒绝。灿烈以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脸笑得华丽。全身暴露在了阳光之下。暻秀莫名地感到羞愧继而垂下了头。

 

没有推开过哪怕一次。连想要推开的想法都没有产生过。伯贤向来都是比自己优越的存在,也是绝对的存在。去拒绝他是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直到听到灿烈的话为止。

 

 推开边伯贤。

 

 是曾经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听了灿烈的话后,自己的确变了。虽然诞下了不好的结果,但是在尚未和灿烈确立关系的状态下不也有推开过伯贤吗。而现在也是。

 

“别碰它!”

 

声音大到了说一出口便立马察觉到自己反应过度了的地步。从他的手中快速夺过物品后,暻秀被自己吓了一跳。伯贤似乎没能判断出自己遭遇了什么,尚且一副呆然的表情。

 

恐怖的寂静笼罩在房间里。暻秀咬住了唇。看着伯贤仿佛魂魄离家的表情,他甚至还产生了些许愧疚的感情。

 

伯贤昨天是满身酒气地回到房间的。听到粗暴的开门声时,暻秀便止住了呼吸不住紧张了起来。因为伯贤只要一喝醉,就会说着无法理解的话并粗暴地对待自己。都是因为你。我就是因为你才会这样。不知到底在说着什么,也不知说与听的对象又是谁,就那样随便吐出着话语,并摩龘挲起了暻秀的全身。然后贯龘龘穿。暻秀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痛苦。身体也痛苦,聆听他怪异的话语也很痛苦。明明无法理解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每当他吐出那些话语时,头脑总会疼痛欲裂。边伯贤到底想对我说什么,为什么要说,而且也不知那到底是不是对我说的话,明明无从知道这些,头痛却会毫无理由地找上自己。有时头痛甚至会越过激痛的级别。

 

刺鼻的酒味。咒语般向自己问罪的话语。以及痛苦。对于被这三样东西虐待了数年的暻秀来说,变得紧张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又,要承受那个了吗。今天明明从灿烈那里听了好话所以心情不错的,果然完全的幸福对我来说只是个奢望吗。一直都是如此。只要产生幸福的事情,紧接着一定会发生不幸的事情将一切倾覆。今天要边想着什么去忍受呢。早知如此应该事先吃下安眠药的。自责着太过心情飞扬的自己,暻秀叹出了一口气。随即紧绷着全身的神经以感知不知何时会扑来的伯贤。簌簌。传来了脱衣的声响。啪。然后传来了身体躺上床铺的疲惫声音。暻秀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伯贤,并没有来自己这边而是躺在了旁边的床上。和伯贤一起的20多年的岁月,这种情况是第一次遇见。暻秀不知该如何是好。而更加无法琢磨的是,伯贤在这之后也没有去碰过暻秀一根汗毛。而今天是在那之后第一次踏进了他的领域。

 

自己却不小心做出了过于神经质的举动。并不是要发怒至此的事情的。也可能只是看到了而已。伯贤的手碰触到的,也就是现在被暻秀珍重地抱在怀里的,是灿烈初次见面时送给暻秀的CD。伯贤露出了受伤的表情。暻秀感到了一阵混乱。

 

所以说,我,我并不是有意那么做的。虽然决心只要他一碰触我的身体就推开他的,但是丝毫没有想过要这么过度反应的。伯贤的手一碰到灿烈送的CD,身体便擅自动了起来。仿佛发作一样,从头到脚激起了一阵战栗。他的手碰触到灿烈赠送的宝贵物品时,简直无法忍受。完全偏离了理性控制的范围。自己的,感情。

 

“……不是,那个,”

“……都暻秀。”

“……”

“回答我。”

 

伯贤皱起了眉头。暻秀缩着身子点了下头。

 

“你喜欢,朴灿烈?”

 

暻秀吓了一跳,动了动身体。

 

永劫般的死寂弥漫在他们的周围。伯贤久久地望进了暻秀的眼睛。暻秀四处躲避着视线。没有直视伯贤双眼的自信。从以前便是如此。一直盛载着似要说出什么般的诸多事物的眼。他的眼对暻秀来说是恐惧的对象。虽然伯贤的一切都在束缚着他,让他畏惧,但若要选出影响最为深刻的事物,暻秀会毫不犹豫地马上回答眼睛。已经到了那种程度。他的眼。漆黑的,边伯贤的眼。

 

“……算了。”

 

伯贤就那样直直凝视着僵硬得连唾龘液都无法咽下的暻秀,随后从床上站了起来。是要做什么?抓起外套的伯贤再次看了一眼因交杂着一半畏惧,一半歉疚而显得错乱的暻秀后,毫无留恋地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在伯贤经常坐着的床边的位置上,如今多了个乐器盒。望着被问到是否喜欢灿烈的问题时无法做出回答的自己的空洞目光。暻秀揪紧了被褥。

 

 

 

 

 

 

 

 

 

“暻秀啊。最近状态非常棒呢。”

 

听着灿烈的话,暻秀暧昧地回答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蜷起的手背抚过了后发。

 

“看来是下一首曲子的试演要顺利进行的征兆呢。”

“……我不怎么期待。”

“为什么。不是练习了非常多吗。努力会正比于结果的。”

“也可能不是的。”

 

一直都没有那样过。暻秀咽下了那句话继续微笑。虽然想要掩饰,灿烈却似乎察觉到了。看见他的眉毛像是听懂了意思般皱了起来。

 

“……一直以来都是那样的。”

 

在灿烈仿佛要洞穿自己的目光下,暻秀最终坦白了出来。以前即便心生不快也会无视掉的事情,如今却会一一关注并一一让步。感觉不顺畅的心情如今更加深了一层。本以为那会更加影响心情,灿烈的脸却意外的柔柔舒缓了下来。暻秀略微讶异地望着那副样子。

 

“不会是因为没有代价才会那样吗?”

“……代价?”

 

无法理解那是什么意思。因为灿烈突然说出莫名的话,暻秀的脑中变得复杂了起来。代价?什么代价?自己弹奏钢琴是盲目到令人生惧的地步的。周围都在那么说,暻秀自己也是知道的。从小便是那样。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钢琴前,错过用餐也是常有的事。‘钢琴练习’对自己来说是等同于‘呼吸’般的存在。比起韩语字母先行学会了音符,比起你好、谢谢等日常性的韩语,更加熟悉名为哆来咪发索拉西的外来词汇。在其他孩子们磕磕绊绊地学习ABC时,暻秀则通透了因背诵过Chord而得知的七个字母。人们看着处在本应玩闹的年龄却终日坐在钢琴前的暻秀,都咋着舌说他对自己够狠。

 

“暻秀啊,有没有拿过奖励之类的东西?”

“……嗯。”

 

竟然说奖励。听着灿烈发出的生疏语感,暻秀皱起了眉头。是对于不熟悉的事物先推开了再说的本能引起的抗拒反应。灿烈看着作出像是第一次接触某事物的孩子般反应的暻秀,露出了略微严肃的表情。做些什么后要拿到奖励才会产生兴趣和意欲的啊。这个人到底在注视着什么才一直弹奏钢琴至今的。真的是因为纯粹的自我满足吗?

 

“你真的很了不起。”

 

竟会这般痴迷于乐器。灿烈轻轻挠了下観骨。像这样做纯粹艺术的人又会有多少呢。即使这不是大众音乐界而是古典乐界,艺术界的情形其实也并没有多大差别。即便是一开始因为喜爱音乐,这个纯粹的抱负踏入这里的人,也会在岁月的洗礼中不断地被磨平再磨平,最终成为就那么不上不下的人,这是非常常见的情形。辛苦的事情,以及紧随的奖励,无数的天才与各种国籍的形形色色的人群。被不知自己能在这个位置待上多久的负担感与不安感不断推磨,再怎么纯真的人也终会迎来目标的变质。从那种意味上看,暻秀真的是个了不起的人。听起来是只为了自我满足而做音乐的。……真的,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变成fan啊。灿烈纯粹地感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呃……”

 

对于什么时候开始,绝对不能做出回答。硬要说的话,是从跟伯贤一起坐在琴键前的时候开始……不,也许是那之前。到底是以什么心思开始弹钢琴的?是以什么契机?为什么?什么都记不起来。有种一一归纳散落于虚空中的线头的茫然感。突然产生的头痛感让暻秀停止了回想。

 

总之,对自己来说钢琴是全部,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让自己缠上去的对象。无论发生再怎么辛苦的事情,至少在演奏钢琴的那一瞬间会忘掉所有全身心投入到琴键中。无论需要思索的事情再怎么多,又,无论再怎么复杂的事情以自己为中心剪不断理还乱,至少在演奏钢琴的那段时间,可以把自己投身于音标之中。充斥着可怕的,畏惧的,不熟悉的事物的世界,在连哪怕一丝的警戒都不被允许的世间的空隙中,暻秀唯一会盲从的存在便是钢琴。并没有特地为此找出理由或原因。而灿烈也是第一个提出这种问题的人。虽然采访时经常会被问到这种问题,但是每当那时都会由伯贤代暻秀回答问题。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在意的关系,想不起来他那时回答了什么。因为不习惯谈及有关自己的事情,暻秀对于伯贤经常接受采访的放送媒体也多是不大回应的。在不想接受而拒绝再拒绝,却最终无可奈何地进行的采访中,对他过于神经敏锐这一事实耳熟能详的记者们会最大限度地剔去骨头,只询问并得出极少一些流于形式的东西。有时若要再往深入探究的话,一旁的伯贤总会及时为他阻挡。一开始是伯贤死活坚持如果没有我便什么都做不了这种笑掉大牙的观点而一同接受采访的,现在则是暻秀事先竖起盾牌,说如果没有伯贤,自己就不接受采访。是与平日生活中躲避伯贤躲避到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截然相反的行动。但是其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因为伯贤会让自己少些不便。仅此而已。不知是因为采访时奇妙地依赖着自己的暻秀,还是因为可以满足伯贤本人的炫耀欲,伯贤与暻秀相反,反而颇为欢迎采访。尤其是和暻秀一同进行的采访。因为已经到了自居为对‘说话’行为本身不太熟悉的暻秀的代言人的程度。反观暻秀本人却对发言内容毫无头绪,只是当做有那么回事并做出顺应而已。

 

“在想什么?”

 

正想着别的事情,这才回过神的暻秀发出了傻傻的声音。灿烈顽皮地笑了起来。

 

“那么没有拿过一次奖励吗?不是指比赛,是指个人的奖励。”

“……似乎是那样。”

“那么我给你好了?”

“嗯?”

 

脸上写满了调皮的灿烈以兴致勃勃的语调接着开口。

 

“我给你。暻秀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拿到的奖励!”

“……没关系的……”

“那是因为你没拿到过。拿到奖赏是多么有趣愉快啊。”

 

光是想像便止不住快乐一般,灿烈在踌躇着的暻秀面前挥舞起了胳膊。

 

“……没关系的。”

“诶,为什么啊。让我给你吧。”

“又没有给奖励的借口,真的关系的。”

“为什么没有。当然有啊。”

 

暻秀不明所以地看向了灿烈。灿烈在苦恼了片刻后,随即大力拍了下掌。

 

“那个联合公演,不是会再次分枝吗。”

“首席,次席部分的选拔?”

“嗯,那个。”

 

我没有信心啊。暻秀没有回答而是交握了自己的双手。然后支吾了起来。灿烈快速扫过了暻秀的那番举动后笑着往坐着的暻秀头上放上了大手。

 

“输了也会给的。”

“……那就不是奖励了啊。”

“鼓励奖,鼓励奖。”

“啊,真是。完全就是生拉硬凑……”

 

暻秀以无奈的表情笑了出来。即便看到了暻秀的表情,灿烈也浑不在意地独自感到兴奋继而笑了起来。一边称赞着自己想出了绝妙的法子。什么啊,真是……看着灿烈那副样子,暻秀没能挡住涌来的笑意而下意识地笑了出来。

 

“一定会给的。”

 

看着勾着小指做下约定的灿烈,暻秀微弱地点了点头。因为明明身处不是拿而是给的立场却反而更加兴奋的灿烈,心脏周围总是一阵阵地发痒。

 


 

Avant-Garde Classic B-3

 

 

暻秀清楚地知道,灿烈的礼物作战是为了最近打不起精神的自己而准备的。

 

并不是关乎身体调节的问题。暻秀最近睡眠颇为充足,练习也没有落下,而且还因为灿烈拉着自己四处走动的关系,连以前经常错过的饭点都有好好遵守。而且脸色也好到以前一看到自己便忙着闪避的团员们对暻秀说脸色好了许多,与他人的人际关系也改善了不少。现在反而在度过毫无挫折的最佳状态的每一日。不舒服的只是内心而已。那一天,对着触摸了灿烈送给自己的CD的伯贤反应过激到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的那一天,以从未见过的表情背对着自己离开的伯贤至今仍在眼前挥之不去。除了演奏和灿烈逗自己笑的时候外,不,即使是灿烈让自己感到快乐与之一起欢笑时,伯贤那暗下来的表情也会在视野中萦绕不去,紧接着就会感到仿佛被噎到了般的沉重感。虽然尽力不去显露在脸上,但是灿烈似乎已经有所察觉的样子。所以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奖励的话题并借此让自己打起精神吧。我原来是这么不善于隐藏感情的人么。暻秀自嘲。可伯贤所展现出来的那一日的样子,实在是强烈到已经无法掩埋在内心一隅的程度。真的是从未见过的表情,一起成长至今,第一次看到那种表情。伯贤在用全身诉说着。诉说着什么。令人无法理解的什么。他,仿佛。

 

像是在说,我受伤了。

 

伯贤至今为止从未对暻秀展露过那类感情。一直都展现着强制,非难等强烈的感情而已。受伤或蜷缩退步向来都是暻秀的份。所以才更加令人在意。在意到感觉快要疯掉了。一开始也是一如既往地在心里狠狠埋怨了的。骂他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地采取着让自己心绪混乱、精神分散的方法。就像过去那样,不断地把他归类于负面的一方,不断地将他推开。你太坏了。你使我太过痛苦。你从以前就这样。你从未让我产生过积极的想法,哪怕一次……你一直在把我推开,而我则一直被你推开我的举止所伤,每一天都是在磕碰受伤中度过。我无法原谅你。而伯贤在那么出去后,已经连着数日未归,而他直到数日后的现在也仍然重复着那些话语。连自己的牙刷、哪怕一件衣服也没有拿上就这么离开的伯贤没有再回过家。在管弦乐团看到他时,他的样子就和平日一样干净,衣服似乎也是借了他人的,每天的款式都有所不同且干净整洁,而且也一如往常地跟团员们嬉笑着,可却有某处发生了改变。暻秀可以察觉到。

 

那个变化在钢琴上如实地展现了出来。本以为一次就过的伯贤被指挥着老师接连点名指责。原以为只是短暂的彷徨的瓶颈期并未在经过数周后消失,反而扩张着领域,一直健在于伯贤的身畔。从未听过称赞自己在某一方面比伯贤优秀的暻秀在接受着赞扬与赞美,而一直因卓越实力而令他人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赞叹的伯贤,却交出了比瓶颈时期的暻秀还要低谷的成绩,变得日渐沉郁了起来。这种奇异的现象在Avant-Garde Classic里不断反复上演着。虽然伯贤对担心他的人们说没什么事并摆摆手,可暻秀却察觉到了。察觉到他未能成长,仍在原地踌躇的理由中包括自己。那天真的没想过要做到那种地步的。暻秀甚至感到了一丝愧疚感。

 

可是却不知道该做什么。一直都在做些让人皱眉的举动,现在爽了吧。但是这种感受也没能持续过两天。那之后便是罪恶感的连续。果然折磨他人是件费力的事情。在这种意义上,他甚至对数年间从不停歇地折磨自己的伯贤肃然起敬了起来。是要由自己先抛出和解的橄榄枝吗。但是一度变软的心又会在遇上堆积了十年有余的内心疙瘩后瞬间土崩瓦解。虽然有些对不住,但是比起自己所造的业,我一直都生活在比这还要严酷的折磨和痛苦里。这是他的罪业。暻秀每天这般安慰着闷闷不乐的内心。

 

每次一到演奏时便会望着自己的目光。

 

暻秀以烦闷的心情望着那双只注视着琴键的下垂的眼。

 

不要这样。还不如回到从前。你这么做,都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了。为什么要装成受害者?受害者明明是我啊。受伤的是我啊。遍体鳞伤的是我啊。你不是一直折磨我,让我痛苦并以此为乐么。你一直做着残忍的举动并对我造成更深的伤口啊。你在过去的岁月里并没有痛苦的时候啊。每当我度过每一个痛苦的夜晚并苦苦挣扎时,你不是唯我独尊残暴无道地享受着你所希冀的时光吗……不要变得气馁,不要试图与我变得同等。不要跌落我的下方。爬到我的上面。做得像你自己。好让我能够怨恨你……已经有不被你折磨的自信了。所以不要逃跑。

 

我无法原谅你。

 

相反的两种感情和不断延续的内心冲突。以及只属于自己的斗争。埋怨着无法张开的嘴,暻秀茫然地望着伯贤垂下的头。选拔就在明天。而伯贤离开宿舍已有七日,第七个太阳在缓缓落下。

 

 

 

 

 

 

 

 

 

 

 

选拔结束得令人大跌眼镜。

 

过程虽然很平凡,但是其结果带来的震惊却是任何一次都无法比拟的。本以为会和往常一样,可这个多数人预想却被狠狠地打碎成了碎片。但也并非是让人无法接受的荒唐结果,所以谁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虽然惊愕,却也没有提出异议,只是在等待指挥者做出什么样的判断,并为此给出什么样的依据。而在那期间,并非本意地成为议论焦点的暻秀仍然无法缓过神来。我现在是在做梦吗?真的是太过出乎意料,根本无法去读取气氛,也无法控制感情。

 

还是,只是因为无法接受现实,所以才会觉得现在这个情况荒谬无比。这个词汇原来是日常这个词的反义词吗。满脑都是毫无头绪的想法,暻秀已经进入了连自己在干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不,是这个情况把他变成了那样。再怎么想清醒过来,也实在无法理解摆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情况,双手无法从琴键上离开。

 

“这次的首席由Jan担任。”

 

不知是不是没有看到人们的反应,指挥者以坚决的声音开了口。这,到底……暻秀的双手捏住了乐谱。因为震惊,乐谱在瑟瑟颤抖。

 

“首席并非只要顺利完成一次演奏就能获得或维持。它需要平时的生活与努力来衬托。身体调节更不用说。经营日常的姿态也会包含在评分项之内,而且还占有相当大的比例。当然,这绝不是指伯贤平素行为不良,也绝非指他缺乏力度与努力。各位也知道,伯贤的天才性是举世公认的。我只是在想,要不要再给Jan一些机会。实际上,这次Jan演绎的第二首曲子更加优秀,而伯贤也非常努力了没错,但我认为,在这管弦乐团里,最为努力、能够彻头彻尾地严格进行自我管理及时间分配、身体调节的人只有Jan。有人要提出异议么。”

 

虽然亲切却饱含着坚定意志的老迈双眼徘徊在众人之间。人们就像哑了般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也许是说不出口吧。在Avant-GardeClassic里,任谁都无法否认Jan是最努力的那个人。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在其他人带着物品回去入睡或娱乐放松时,独自敲击着琴键的毒种。不然也不会有一些以他的日常为主题的论文和新闻报道出版了。暻秀那任谁都无法企及的紧凑生活已经持续了许久。因为对他来说,他能依靠的只有钢琴,能够倾注盲目的爱意的也只有钢琴。自己付出多大努力便给予多大回报的,也的确只有钢琴。可即便他如此努力,暻秀却每每都会与首席的位置失之交臂。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容易动摇的内心和薄弱的控制力。而晚上被伯贤折腾,又经常错过饭点,身体情况也因此无法达到最佳。这次的选拔也是,虽然有灿烈以有奖励来激励自己,但暻秀其实却是早已放弃了的。甚至已经事先弹奏过几次副调的部分。可是。

 

“啊,还有。”

 

指挥者再次开了口。

 

“诗人之恋的主调部分决定也由Jan担任。”

 

死水般宁静的场内这下才开始骚动了起来。人们的窃窃私语声大到了快要震破天花板的地步。暻秀因连着两次的惊天消息而张大了嘴。连维持着扑克脸的灿烈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甚至连可以视为24小时都与指挥者待在一起的助理也在听到这个惊天消息后睁大眼看向了指挥者。在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缓不过神时,仍然保持沉着的也只有指挥者一人。啊,并非只有他一人沉着。一如往常地坐在与暻秀的钢琴相邻的对面钢琴前的,

 

伯贤也没有任何的微动。暻秀深深地凝视着他。虽然是至今从未做过的、连想都不敢想的举动,可是现在也无暇顾忌那些。没有看向自己,伯贤正看着其他地方的视线一片空洞。因为朝着指挥者的方向,本以为他是在看指挥者,仔细一看却发现他瞳孔浑浊地注视着奇怪的地方。虽然假装看着指挥者,却绝不是在看他,而是凝视着略微斜偏过去的虚空的无力目光。交握的双手伴着不知名的旋律缓慢移动着。在眼前不断来回移动的手指被渐渐放大,令自己的脑海变得一片混乱。暻秀狠狠闭上了眼后再度睁开。

 

“我的选择一直有着恰当的理由。Jan。”

“……是。”

 

正愣愣地看向伯贤时,被指挥者叫到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的暻秀急忙回答。指挥者舒展了脸上的皱纹笑得亲切。本想拒绝说自己做不到的,但不知是如何察觉到自己的心思的,说与自己听的话语里连哪怕一丝反驳的余地都没有。看着音乐家如实反映出岁月劳苦的脸,暻秀不知为何不敢去正视对方的眼。他的视线缓缓地移到了下方。

 

“因为是来之不易的机会,所以要像平日一样努力,我很期待你能发挥出比平日多出一倍的力量,来展现一场优秀的演奏。”

 

对暻秀来说是未免有些太过艰巨的任务。说实话毫无自信。我能好好完成吗。就像伯贤那样,充满了从容的。不,比起这个,像这么大的音乐会,世界上那些叫得上名的音乐家都会瞩目,在那修罗场中,我能听到别人赞美自己完美演绎了主调,并不比伯贤差的评价吗。内心变得沉重了起来。

 

“机会一直伴随着与之相等的牺牲,当然也不能忘了这一点。你应该知道吧?”

 

喉咙像是堵住了般,暻秀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牺牲,在自己的一生中从未背叛过自己,一直与自己同行至今的令人厌腻的存在。至今为止牺牲过的,到底是多少个呢。因为是被强求要令其陪同一生的事物,在内心深处,能够清楚地数出过往的种种。感觉眼泪要不受控制地涌出,暻秀低下了头。无法再看向伯贤。虽然传来了椅子拉开的细微声响,可他却始终无法抬起头。

 

 

 

 

 

 

 

Avant-Garde Classic B-4

 

 

 

 双腿颤抖得无法好好走路。虽然有些吃惊,但本以为还没到这种地步的,不过看起来似乎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受到惊吓的样子。灿烈自告奋勇地要来扶他时,暻秀也只是说着没事并婉拒了他。虽然看见了对方脸上露出了些许失落的表情,可自己也无能为力。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独处,以便缓慢地重新回顾已经发生的事情。让本想与自己一起走的灿烈先去餐厅后,暻秀随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因为担心暻秀而不停回头的灿烈虽然令自己很过意不去,但自己并没有选择权。就算灿烈再怎么是进入自己的围栏里的特殊存在,却还是无法允许任何人进入这层包裹着自己的固有保护膜中。无法打起精神,在暻秀努力让头脑冷却下来并歪歪扭扭地行走时,有人抓住了他的肩膀。感到有些不快的暻秀神经质地回过了头。

 

“Jan,请和我谈一谈。”

 

 是表情看起来略带阴霾的助理。竟然这样抓住自己的肩膀要求请直接对话,虽然看起来很急,但是暻秀本人也现在绝不是可以考虑到他人的状况。因为太过混乱。因为是眼力极佳,擅长剖析他人的助理,本应能察觉到暻秀的状态并为他考虑的,但是这次却没有哪怕一尺的退缩。

 

“会马上就结束的。啊,虽然并没有自信马上结束。但是无论如何都非常紧急,Jan。我会尽量说得简单的,所以请给我一点时间。”

 

暻秀并没有拒绝他人的才能。我知道了。转过了即将跑出去的身体,暻秀看向了助理。助理正像放下心中一块巨石般深呼吸着,并把落在脸上的头发重新梳了上去。

 

“我知道询问这个是非常失礼的事,也想尊重Jan的隐私,但是我作为Avant-GardeClassic的副指挥者……不,作为一个人,实在无法就这样忽略掉。当然作为副指挥者的责任感占了绝大多数,所以不要有太大负担感。我又不会去告诉别人。我希望你能如实地对我说出来。”

 

到底是要说什么才会说得这样前后不着调,还是触须太长了。暻秀皱着眉望向了俊勉。似乎真的是很难开口的提问,俊勉一直在那里犹豫着。

 

“啊,真的很抱歉。”

“……是。”

“那个,和伯贤……”

 

伯贤,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突然产生了种心口被石头砸中的感觉,暻秀下意识地皱起了脸。相反,俊勉看着瞬间暻秀皱起来的脸,在落实了自己的想法的同时也产生了郁闷的感觉。啊啊,虽然很抱歉但还是要说出来啊。这实在无法让人就这么置之不理。已经被视网膜牢牢记住的两人,继续像两条鱼儿一般在被俊勉的视野紧紧缚住。

 

“和伯贤吵架了吗?”

 

不同于一提问就紧张地观察暻秀眼色的俊勉,暻秀倏地脱了力。甚至到了要溢出虚脱笑容的地步了。看对方这么摆足架势还以为要做什么,结果竟然只是这种提问。甚至连自己和伯贤并非单纯的吵不吵架的关系也不知道。暻秀犹豫着该怎样回答。暻秀并不讨厌俊勉。虽然他本身对人们抱有关心或厌恶的事情本就很罕见就是了。俊勉该怎么说呢,以单纯的个人对个人的角度来说,真的是个不错的人。他也和其他人一样会对自己感到有些棘手,但是并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明显露出那种为难感。与其他那些光是跟暻秀对视都会产生负担感并避讳着暻秀的人截然不同。所以并不想让这个人的心情变得糟糕。虽然即便是其他人,因为误会而感到不耐是一样的,但是俊勉却有些与众不同。由自己说出口后还会装作若无其事地观察着暻秀的心情。暻秀下意识地露出了微笑。

 

“没有。”

“咦?不是吗?”

 

俊勉睁圆了双眼反问。因为确信自己的推测百分百正确,所以在听到他否定回答后的惊讶似乎也翻了倍。

 

“那么两人间的气氛怎么那么糟糕?”

“……本来关系就不好啊。”

“啊,也是。”

 

似乎是对直言不讳的暻秀感到了慌张,俊勉省略了话尾。暻秀维持着刚才微笑的状态一直向上扯着嘴角。一团乱麻般剪不断理还乱的心情似乎有些好转。

 

“既然本人说没有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了呢。Jan也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唉,总之要和睦相处啊。伯贤和Jan都是非常好的人,可是为什么不能好好相处反而一直很疏离呢。一起度过了这么久的时间的话也应该变成朋友了啊……该不会是在我们面前故意装模作样吧?”

“有那么做的必要么。”

 

而且也没有那种必要。虽然有那种机会,却是伯贤亲自踢开的。苦涩感在口中旋绕着。干涩的舌尖地触到了口腔上壁。俊勉似乎颇为尴尬,一直在挠着后脑勺。

 

“伯贤最近状态看起来很不好。本来从以前就有一些地方有点,看起来那个。以前是因为他善于掩饰,所以我一开始也经常被他瞒过去,可最近实在是……无法好好掩饰呢。”

 

边伯贤他?什么时候?明明一次都没感觉到。暻秀对助理的话产生了一堆疑问,但是却为了不显露在脸上而暗暗努力着。

 

“……那,我先走了。”

“……啊,好。”

 

俊勉一笑。

 

“请对伯贤好一点吧。伯贤是典型的外柔内刚类型呢。因为看他至少会在Jan面前显露感情,所以才会跟你说这些话。”

 

虽然装作开朗装作没事,但其实在了解后会发现是个经常感到孤单的落寞之人。虽然不会对人们展露这点,因此也不敢妄下定论,但是的确会给人以一种强烈的缺少某种东西的感觉。Jan也知道是什么吧?虽然喜欢人,却在不断推开的那种?就是那种奇异的感觉。不是有那样的吗。正在大笑时突然变得沉重,变得阴暗后又瞬间展露笑颜,正露出风趣的表情时又马上变得悲伤。刚开始还以为是为了投入进曲子里才会练习自我感情控制,但是观察久了却发现并非如此。只是单纯的像个心里压着巨石生活的人。暻秀呆呆地听着俊勉的话。

 

“怎么这么神游天外?”

 

俊勉笑着在暻秀眼前晃了晃手。暻秀这才眨着眼尴尬地笑了笑。

 

“是因为饿了吗?Jan很饿吗?”

“呃?啊。啊,是。”

“我耽误太长时间了吗?可以去用餐了。好好吃饭哦!那我先告辞了。”

 

清凉的笑容在走廊里散开。俊勉挥了挥手。而暻秀,

 

像个心里压着巨石生活的人。

 

而暻秀。

 

不会对人们展露这点,因此也不敢妄下定论,但是的确给人以一种强烈的缺少某种东西的感觉。

 

……什么都说不出,什么都做不出。

 

 

 


 

 

 

“恭喜你!”

 

灿烈用盛着无酒精香槟的玻璃杯撞击着暻秀的玻璃杯笑了起来。这种东西是从哪里找来的?这是必需品啊。你没有吗?完全就是个旧时代人类啊。什么啊。听着灿烈调侃的话语,暻秀笑了出来。随着干净清雅的声音,香槟平静的表面波动了起来。明明是无酒精香槟,而且不过喝了一口,就已经像是连喝了数瓶一样晕晕乎乎了。是被气氛醉倒的吗。暻秀坐在夜幕低垂的河畔短暂思索了起来。灿烈曾在这里对自己说出我爱你时的样子依旧栩栩如生。栩栩如生到,一想起那时心脏就会止不住怦怦乱跳的地步。灿烈碰了碰暻秀的脸,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啊,真是。暻秀轻轻乜斜了他一眼。

 

“真的太棒了。最近是事事如意吧?”

“嗯。”

“这种日子本该来杯烧酒的。”

“呃?你也知道烧酒?”

“暻秀啊,我是韩国人啊。”

 

我们现在的对话不也是在用韩语进行的吗。灿烈笑得前呼后仰,笑到了旁人看了会觉得是否会就此背过气的程度。啊,是,是呢。暻秀口吃了起来。然后从耳朵一路红到了脸蛋,并重新把坐起的身子躺平。灿烈嘿嘿笑着戳了戳暻秀鼓鼓的脸颊。

 

“和俊勉说了什么?”

“……一般都不怎么叫名字的。看来和助理很亲呢。”

“是在嫉妒么?”

 

没有。暻秀板着脸做出了否定。灿烈诶了一声,又戳了下对方的脸。

 

“和俊勉嘛,是有些亲呢。”

 

灿烈举着玻璃杯翘起了二郎腿,摆出了一副傲慢的姿态。暻秀看着他的举动,被逗得缓和了僵硬的表情重新笑了出来。

 

“啊,不过说真的,到底谈了什么?表情那么严肃,真的很好奇啊。”

“看到了?”

 

灿烈避开了视线。这次轮到暻秀戳了戳灿烈的脸。灿烈发出了嘿嘿的声音。

 

“……就,那样而已。”

 

所以,到底谈了什么?看着再次问来的灿烈,暻秀含糊其辞了起来。灿烈希望的话,可以说给他听的。只是,他正困惑于该如何讲出来而已。灿烈像是等爸爸给自己念童话的小孩子一样闪着双眼,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暻秀的身上。在这种状况下如果说自己讲不出来并开脱是有些对不起对方。他可是为了给自己开祝贺party而大晚上制作点心还准备了香槟的人啊。可到底要怎么开口?暻秀困扰地挠了挠脸颊。

 

“就,边伯贤的事情。”

“边伯贤?是说伯贤吗?”

“啊,嗯。不知道他的全名吗?”

“第一次听到呢。人们都是伯贤,伯贤地叫,公告里也只写着伯贤,也没有听媒体提及过本名。”

 

啊,是这样啊。……我真是一无所知呢。是没有感到需要知道的必要性,即使知道了也在努力抹去。伯贤对自己来说绝不是个愉快的存在,所以才会不断地斩断又斩断。其实那个想法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但是奇怪的是自从他不回家后却开始耿耿于怀了起来。而像这样不断去了解伯贤的事情也给暻秀带来了不快。一次都不落的。

 

“不过,伯贤怎么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说边伯贤看起来有些忧郁,说对他好点。”

 

暻秀把空了的玻璃杯放进了篮子里,并把脸埋在了合起的双腿之间。心里有什么东西像是凝结成块一样,在内里缓慢地滚动。刚开始不过是一粒尘埃的小团块,随着越发的滚动,也汇聚了越来越多的人们的碎片,渐渐扩张了大小。现在已经无法估算它到底有多大了。只是每当它一滚动,内里也会跟着一起翻滚欲呕,应该颇为巨大吧。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心里如此渐渐地积少成多呢。

 

“啊!我也想说那个来着的。”

 

静静聆听着的灿烈发出了声音。暻秀摇了摇沉浸在回想中的脑袋。

 

“伯贤,在我看来也有些那种倾向呢。”

“倾向?什么……”

“该怎么说呢。就是看起来非常开朗却很孤单。在做音乐的人里,那些所谓性格好的人们几乎都那样。非常之多啊,那种人群。可是伯贤,该说有些强大么?因为非常善于掩饰,所以与他人相比,掩饰的感情深度也大不相同。我和伯贤也顶多交谈过几句形式上的对话,而且多数时候是在看Jan的时候顺便看到,但是在我眼里是那样呢。也许并非如此。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而已。虽然从我的立场上来讲是并非毫无芥蒂的人。”

 

灿烈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悄悄看了下暻秀的眼色。暻秀点了点头以示不介意。

 

“伯贤……伯贤他并不让人讨厌。是个让人不想去讨厌的人。虽然说这种话伯贤会有些不高兴……看起来有些,很辛苦。有些瞬间。所以会对讨厌他这件事产生愧疚感。因此实在无法去讨厌。”

 

心里的球再次膨胀了起来。如今真的大到了可以碰触心脏的地步。怦,怦。剧烈跳动的心脏同样令人承受不住,暻秀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眼角微微发热了起来。宛然到来的冬日气息渗进了缓缓流淌的河水中。对岸的城市之光将河水照耀得像是阳光下的沙粒,在水面上绣下了斑斓的刺绣。平白无故地想哭出来。明明什么都不想去想的。明明今天是个愉快的日子。是第一次以自己的努力得到了与这份努力相称的,不,应该是得到了超出了预想太多的结果,所以今天本来即便是一直笑着开心度过也不嫌过的。你总会在每一个瞬间让我感到痛苦。让我动摇,让我窒息……你一直都是如此。

 

“和伯贤相处得和睦些吧,暻秀。”

“……”

“在我眼里伯贤绝不是个坏人。总觉得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如果你先靠近的话,应该会对你展露真心的。伯贤看起来并不讨厌你哦。相反喜欢着你还差不多。”

“……不是的。”

 

不可能那样。不,是连那种余地都没有。想都不想去思考边伯贤对自己抱有的感情。从头到脚像扫描乐谱般浓密地舔龘舐而下的黏腻目光。几年间对自己毫不松懈,连空隙都未曾给予过的那份残忍的缜密。自己身处上位的优越感与其他无法读出的、复杂到头脑发胀的边伯贤的那些感情。无法得知,也不想知道。而比起这些,他也不想再谈及边伯贤的事情。暻秀拿出篮子里的玻璃杯,示意灿烈再给自己斟上香槟。灿烈笑着斟上了香槟。香槟顺着玻璃壁面滑了进去。天鹅绒般晕出美丽波流的香槟,以及随着水流不停旋转的自己的心。暻秀转移了话题。什么时候给我奖励?嗯?奖励?灿烈似乎有些慌张,声音也随之变大。不是说会给么。是啊,当然要给。可今天……明天给你。什么啊!!暻秀的笑声在江边传了开来。

 

河水乘着月光,勤勉地,缓慢地流淌。狠狠痛击我内心的碎片之球,但愿也能随着那河水一去不复返。暻秀自己的双眼注视着灿烈的双眼,在心里诚恳地祈祷着。这是个月亮缓缓倾斜的夜晚。

 

明天,要试着跟边伯贤搭一下话呢。暻秀安静地做出了决定。

 

 

 

 

 

 

 

Avant-Garde Classic B-5

 

 

距离比赛只剩下了一周。选拔刚结束几天后的练习室里同时共存着紧张与怠惰。因笃信着part分配已经固定肯定没什么变动,诞生自这份笃定的怠惰,和对一周后即将到来的前所未有的盛大行程的紧张感,就像水和油般绝对无法融合到一起的事物却奇妙地融合着,制造出了特有的气氛。可无论是打击乐器还是弦乐器、木管乐器,相比于那些人不分乐器地制造出来的相似氛围,暻秀所形成的气韵却与众不同。比别人加倍僵硬,无法找到丝毫安心感的紧迫感渗透进了全身。甚至连放上琴键的手都在瑟瑟颤抖。灿烈看着那样的暻秀微微笑了起来。看来真的是紧张得僵硬了啊。虽然在分配part时弹过几次,但是在这种大型的舞台上担任首席钢琴手却是第一次,所以才会那么紧张吧。而且今天是第二首曲子的初次练习。除了分配part的时候外这是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弹奏主调,那么紧张也是理所当然。呼,深深叹出一口气后,暻秀用眼睛缓缓读起了已经看过数百遍的乐谱曲目。

 

Fly Me To The Moon

 

这首曲子的原名为In Other Words,据说巴特•霍华德(BartHoward)是为了著名英国出身的酒吧驻店歌手马伯尔•梅尔瑟(Mabel Mercer)而写出了此曲(‘In Other Words’)。当时在酒店负责钢琴伴奏的巴特•霍华德据传是为了自己所爱的女人而首次展示了这首'In Other Words'。但是这首曲子一开始并未被世人瞩目,直到60年代昆西•琼斯(Quincy Delight Jones)将这首曲子改编为巴萨诺瓦(BossaNova)风,并将标题换成‘Fly Me To The Moon'发表后,他的专辑才开始大热。是一首在那之后也被世界上的许多著名音乐家改编演唱过的名曲。

 

是Avant-Grade Classic的第二首曲子。

 

也是十分厌恶加入人声的音乐,连声乐曲都一律敬而远之的暻秀所喜欢的极少数包含人声的歌曲。

 

不过真的快紧张死了。虽然本来就容易紧张,身体也敏锐到了要与神经性腹痛相伴着生活的程度,但是今天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重。就像当时被选中时初次在指挥家面前演奏一样,冷汗直冒,喉咙发干。可现在指挥家不在这里,仅仅是助理在主导比赛而已。助理也是颇为平易近人的人,明明这是自己下的定义,可自己现在却变成了这样,那么在实战中到底要紧张到什么地步。他顿时感到了前路茫茫。

 

 虽然演奏并没有出错,也并未给人很糟糕的感觉,但是的确没有完整表现出暻秀所想的那些。虽然音很准,但是没有连接音符的柔和感,更没有丰富的感情表现。本应尽情地共鸣并与其他乐器相配合的演奏现在却有点突兀。虽然暻秀再怎么紧张也会因他惊人的练习量而没有搞砸演奏,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绝非完美的演奏。而且也一如既往的,那份不协调感也仅仅是暻秀和助理、以及坐在附近位置的敏感乐器手们才能察觉到的程度。可是对于神经敏锐并严苛要求自己的暻秀来说,这只能放大他的缺陷,并给他带来了无可比拟的劣等感。如果是边伯贤的话就不会这样。虽然最近因为灿烈而变得明朗了许多,性格也改变了不少,但是经过这次,那些许久未曾冒过头的劣等感如今又开始悄悄冒出了头,仿佛这段期间的忍耐都变成了无用之物。明明笃信着已经处理好了有可能让劣等感冒头的所有途径的。头隐隐作痛了起来。虽然处理这种情况的方法比以前柔和了不少,但是却也绝非变得成熟。俊勉因为熟知着那样的暻秀,因此并未指责什么而是圆滑地忽略了过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可是他却无法压下从心底不断涌出的烦躁感。表情渐渐扭曲了起来。因为今天自制力本就有所削弱,于是烦躁感也更甚。灿烈在休息时间不时前来安慰着越发敏锐的暻秀。灿烈对我来说真的是很必要的人呢。咀嚼着突然认知到的事实,暻秀在费力地保持着平静。

 

 其实今天无法集中是有其他理由的。虽然紧张感和负担感也在其中,但是那不是主要的理由。心情变差是起源于紧张感和负担感的实力低潮,但是在过程中煽风点火的是在其他地方产生的感情。因为决心要在今天做的事情对暻秀来说也算是历史性的大事,所以也只能对所有的一切都反应过度。

 

灿烈说过,先伸出和解之手的人才是赢家。对于那件事,我比你有更多心境上的余裕,我对那件事在乎得没有你多,我受的伤并没有你多。灿烈说先请求和解的行为是代替这些话语。所以暻秀才能鼓起勇气。当然绝非没有受伤或不会对过去的岁月不抱一丝想法。暻秀决不能原谅伯贤。将自己变得颓废的数年岁月,如果仅仅用一次的决心去原谅,那是对这几年来自己所受的伤的藐视与侮辱。绝对不能做这种事。虽然这些年伯贤让自己无比疲倦,虽然自己也想无视掉那些,可是听了灿烈的一番话后,他突然觉得虽然不能马上谅解并相处得毫无疙瘩,但是感觉至少能向前靠近一步。

 

静静注视着手中的绿色水瓶。这是灿烈去附近的咖啡店买来的据说伯贤喜欢的饮料。在伯贤身边一同成长了数年的自己,却比进团不过几个月的特邀成员还不了解伯贤,暻秀再次意识到了自己和他之间恒亘的距离。明明是只要稍微用心就能知道的琐碎事情,而且比起自己,灿烈和伯贤的摩擦面也很窄。是伯贤没有告诉他关于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对伯贤竖起的结界太过强大,暻秀对于自己对伯贤犹如白纸般的了解产生了混乱。所以决定不再去想。只是决定上前一步而已。

 

最近伯贤似乎连自己的心情都懒得掩饰,经常就那么呆呆地坐在钢琴前。如果过去的话,无论演奏时发生了什么事,也都会在休息时间混在人群中活络着气氛明亮地微笑,如今就是再怎么没有眼力见的人也能一眼看出其中的巨大落差。可以一丝不苟地掩饰那些的、虽然很人性化却也绝不人性化的样子便是伯贤这几年来一直维持的,可最近他却完全没有去保持。陷入低潮,发挥不出丝毫天才性的落魄天才钢琴家。本以为无比高大的伯贤的背影已经消失,暻秀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绝对无法做出对他嘘寒问暖或以个人对个人的方式亲切地对他。他是只要自己稍一松懈下对他的防御就会挤进空隙无休止地折磨自己的恶人。只是因为还没有展现过那么大的空隙而有些不安而已。暻秀安慰着自己。只是有些在意罢了。而且那天也的确是我反应过度了。因为不希望自己的演奏被伯贤妨碍,而且自己最喜欢的灿烈提议如果那么做的话似乎会好一些,所以我才会去做。暻秀咽了咽口水。总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很像独奏会结束后满面通红地送了自己一堆礼物后离开的歌迷们的样子,暻秀无奈地笑了出来。在那边为低音提琴调音的灿烈在朝着自己握了握拳并喊了fighting后,以自己最喜欢的表情明亮地笑了起来。暻秀,你能做到的!以姣好的唇形说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并向自己挥手,暻秀看着他的样子暗暗放下了心。

 

无论做出的是什么决定,他都决定过绝不后悔。暻秀迈开了脚步。伯贤略显单薄的背影映入了眼中。虽然有些胆怯,但是都到了这个地步,绝对不能后退,也不想后退。至今以来他度过的都是不断后退的人生。现在的话能够向前迈进一步了。即使无法恢复关系,但是也绝不想再回到从前的关系。虽然是因为我的错误而引发的失误,但是无论如何都想以这件事为转折点,让两人的关系比起以前有所好转。抬起手拍了拍伯贤的肩膀。

 

场内无比喧嚣。因为是难得的悠长休息时间,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去临近的商店买饮料,但是本就是大型乐团,即使人数减半也仍有几十人。要说万幸的话便是他们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没有关注这边吧。伯贤并没有回头。是我拍得太轻了吗,暻秀咬了咬唇。

 

“……边伯贤。”

 

 再用了一点力去碰了碰伯贤的肩。也顺带叫出了名字。因为人们的声音很大,而且各国语言混杂在一起嘈杂到了双耳发麻的地步,暻秀本是有些怀疑自己这蚊蝇般的声音能否被伯贤听到的,但是仿佛在证明那些担心是杞人忧天一般,伯贤迅速地回过了头。然后随即对上了视线。

 

 他敢肯定,这是这几天所见到的伯贤的眼瞳中最有生机的双眼。虽然再怎么为了改善与伯贤的关系而努力,也无法轻易产生直视伯贤双眼的勇气,因此看到他双眼的次数并不是很多,但是此时此刻那双眼充满了生机却是不争的事实。原本凝视着虚空,像是抛弃了一切的人一般空洞的眼睛久违地因盛满了某种感情而熠熠生辉。黑色的眼眸。放在以前只是无比恐惧的眼睛,可这么一看却有种不同的感觉。

 

“怎么了?”

 

伯贤毫不掩饰喜色地问。因为一直以来看到的都是伯贤毫无感情的脸,所以此刻如果说不慌张绝对是说谎。实际上暻秀慌张到了一眼就能看出的地步。就像明明是自己叫住的却反而被叫住一样。那样可不行啊。望着暻秀通红的耳朵,灿烈皱起了眉。

 

“……这个。”

 

怎么办?要过去帮忙吗?可是我一插手的话气氛又会变得诡异吧。停下手中的调音坐立不安的灿烈在看到暻秀伸出的手后,重新把抬起一半的身子坐了下来。灿烈的眼里可以看到暻秀随着吞咽口水而上下滚动的喉结。虽然作为第三者来说距离是有些近,但是若作为当事人却也有些远。可即便是坐在一定距离外的自己都有些口干舌燥了,那暻秀该有多辛苦。因为压抑了无数次,是个连直视双眼都无法轻易做到的人啊。

 

看到伸到自己面前的绿色水瓶,伯贤直直地看向了暻秀。是在反问这是什么。暻秀咽了咽口水。

 

“……感觉你会口渴。”

 

伯贤张开了嘴呆呆地望向了暻秀的手。啊,什么啊,这气氛。因为尴尬和紧张,暻秀觉得手上都要出汗了。而他的背部已经有冷汗顺着脊骨缓慢滑落。

 

“谢谢你。”

 

是因为举的时间太久还是因为通体僵硬,已经开始颤抖的手因为伯贤拿走了水瓶而得以避开了最糟糕的情况。伯贤轻轻笑了起来。只有真心笑出来时才会有的,也即是说无法轻易看到的梨涡在双颊深深地陷了进去。暻秀怀疑起了自己的双眼和双耳。

 

“呃,呃。嗯。”

 

明明是自己先伸出水瓶并搭话的,暻秀却像是被回应了自己的伯贤吓到般傻傻地回答。说实话他丝毫都没想过伯贤会做出这些反应。不是无视,便是嘲讽地问自己这又是什么把戏,本以为事情会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的,所以才更加难以靠近,在做出靠近的决定后也犹豫了很多,畏缩了很多。对自己来说伯贤是一直饥渴于上位的奇怪的人,是不懂得尊重自己,是个巴不得毁掉自己的人而已。也就是说,对于听到谢谢你这种话是完全无法适应的。暻秀甚至忘掉了避嫌,直直地看着伯贤接过水瓶后摩挲的样子。

 

“……有什么要说的吗?”

 

努力去无视视线却最终败下阵的伯贤尴尬地笑着搭话时,这才恢复了正常的暻秀连连摇起了头。伯贤重新扯起了下垂的嘴角。

 

“我会好好喝的。”

“……”

“谢谢你。”

 

 

 

 

 

 

 

“你看,我说了会没事吧。”

“……嗯。谢谢你。”

 

灿烈自信满满地笑了出来。不知不觉已经迈入了冬季,身上已经穿上了长外套。不时染红的灿烈与暻秀的双耳仿佛在证明两人是交心的关系一般,皆是通红。以同样的颜色。

 

冬幕低垂的街道,江边寒冷而萧索。缓缓流淌的多瑙河,这样看来本次竞赛中与对方管弦乐团的混合part演奏的曲目里也有多瑙河。因为还有余裕,曲目难易度也较低,所以目前只弹奏过一次,但是他记得歌曲很好。当然最喜欢的歌曲还是今天练习的Fly Me To The Moon。暻秀很喜欢这个地方。流淌着古典乐的奥地利维也纳。美丽的多瑙河畔。还有灿烈。

 

“今天为了送你而准备了礼物了哦。”

“手上什么都没有啊。”

“其实礼物是我的心意。”

“什么啊,我可是非常期待的,太让人丧气了吧。”

“我的心意让你丧气?”

“是呢。”

 

明知道是在打趣,但是看着为了让自己心情愉快而做出调皮举动的灿烈,暻秀一直都抱着感激的心情。要一一罗列感激事迹的话是个根本见不到底的人。暻秀无法像其他日子一样在听到灿烈的玩笑后尽情地笑出来。因为今天有着颇为重大的事件,而灿烈也提出了‘礼物’这个话题,而且气氛也微妙的有些不同。灿烈一直无法直视暻秀的双眼,一直在嘘嘘地咳嗽着。是敏锐的暻秀一眼就能看出的变化。不知为何心情不是很好,暻秀决定保持缄默。从缩起的脖颈处吹进寒风,将寒冷的气息吹拂至全身。曾经想过这地方若是大海该有多好。想要听到波涛的声音。河畔太过平静,无法看出是在流动还是停滞。

 

从未有过的尴尬气氛围绕在灿烈和暻秀之间。灿烈为了活络气氛扔出几句玩笑的话暻秀便大声笑,继而继续对话,或灿烈调侃暻秀,羞耻的暻秀又去挖苦灿烈,最后一起感慨着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啊并一起笑出声,这是他们的日常对话节奏。可是并没有用明朗的语调说话,但是也不是为了刷新气氛,不,不如说是看起来完全没有那种想法的灿烈和察觉到那样的他和那种差异后毫无自信的暻秀。气氛不可能像从前,对话也无法行云流水地继续下去。暻秀把头垂得更低。明明是相同的时间,但是在这冬日的脚印格外深厚的国度,月亮也倾斜得更深一度,令夜幕更加黑暗。

 

脖子冷飕飕的。看来冷得不能再到这里了呢。我很喜欢这个地方的啊……虽然很可惜,但是在这么寒冷的地方呆上太久,要是感冒影响身体状况就不好了。怎么办。毫无头绪地只是咬着嘴唇时,本觉得寒冷的颈部被围上了暖和的东西。诧异地迅速抬头,发现本缠绕在灿烈颈部的围巾围在了自己的颈上。灿烈。暻秀虽然嚅动嘴唇叫了他,但是装作没有给他系围巾并看向其他地方的灿烈当然听不到那个声音。真的很讨厌这种气氛。最终是由暻秀先行切断了静寂。

 

“灿烈。”

“……”

“朴灿烈。”

“……呃?”

 

 不知灿烈在想什么,回答慢了半拍。到底在想什么啊。暻秀睁圆了双眼看向了灿烈。

 

“约会路线只有这里吗?”

“啊,不是,呃,那个。”

 

灿烈难得吞吐吐吐了起来。暻秀无可奈何地笑了出来。

 

“……呼,不是说要给我奖励吗。快点给我吧。”

 

督促着不发一语的灿烈,暻秀接过了话。追究起来的话这些也都是多亏了灿烈的关系。虽然灿烈是熟悉的人,但是像自己这种在所有的对人关系里只有被动的人能够做出主动搭话引导话题的决心,也都是因为有着灿烈的帮助才能实现的。

 

本是为了照顾暻秀,但是因为暻秀不沾荤腥酒水的关系反而变成了最糟糕一天的那日的韩人街。被烧酒味和肉味,还有无法探知深度的败北感和劣等感缠身的自己伸出礼物笑得明快的朴灿烈。如果没有抓住那只手的话,自己一定无法爬到这里,肯定仍被困在只有自己的阴暗深井之中吧。

 

灿烈似乎结束了思考,在抹去灰暗的表情后明亮地笑着开口。暻秀啊。

 

“闭上眼。”

“眼?为什么?”

“闭上嘛。”

 

一头雾水的暻秀闭上眼后,灿烈用手遮住了暻秀的视野。是什么?要做什么?没能忍住好奇心的暻秀继续提问,灿烈随即说了一声嘘。因为是静谧的河畔,即使小声说话也能听得非常清楚。暻秀虽然好奇,却也点了点头闭上了嘴。灿烈放在眼脸上的手因为提高了温度而显得温暖。

 

“我。”

“……”

“我比看起来要穷,所以无法送你和我的心意一样棒的礼物。”

“……没关系。”

 

在灿烈的手掌下,暻秀轻轻地笑了。明知道看不见,灿烈也随着暻秀的笑容笑了出来。

 

“我刚才有些奇怪吧。本来是非常多话而吵闹的,是吧?”

“……不是的。”

 

暻秀摇了摇头。虽然并不大,但的确是表示否定的声音。真的?灿烈以无比温柔的目光俯视着暻秀。

 

“其实。今天从俊勉那里听到了。因为太过幸福而暂时抛到了脑后的事实。”

 

随着灿烈柔和的声音,暻秀的内心不安地颤抖了起来。

 

“非常苦恼要怎么说给你听呢。啊,真的想了好久,但是真的很难。直到刚才也在认真考虑着的,但还是好难。”

 

灿烈露出了难色。指尖轻微地动了动。声音里满是难处。暻秀紧紧揪住了裤子。寒冷的江风触及了手背,但若把手放进口袋里的话感觉浑身都会颤抖起来,也只能这么忍耐下去。对于暻秀来说这便是他所能尽到的最大努力。灿烈看着暻秀蜷曲的手指后露出了微笑。是想要呆在他身旁的人。是装作比任何人都要强大可事实上却比任何人都要弱小的人。是个在身边一一帮忙打理也绝不会厌倦,生疏的样子绝不显得愚蠢的人。连细微之处都想要守护想要告知,想要让他的一生都在微笑的,可怜之人。

 

“我是特邀团员啊。”

 

暻秀抓着裤子的手缓慢地上移,改为抓住了外套。

 

“那个的任期。”

 

手瑟瑟颤抖了起来。好冷,太冷了。真的再也不能来这里了。太过寒冷,连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连腰都无法直起来。不会是要感冒了吧?不行啊。暻秀故意把思绪转到了其他地方。因为害怕似乎快要死掉了。

 

“说只到这次演奏会。”

“……”

“明明理所当然……明明是知道才进来的,可我却忘了。因为太过幸福。看来是被冲昏了头脑兴奋过头了。比我所想的还要深。”

 

灿烈深深地叹了口气。

 

“暻秀是比我所想的还要好,还要善良的人。”

“……”

“而且我比我自己所想的,还要深爱着你。”

 

从暻秀的嘴唇缝隙吐出的寒气变得断断续续了起来。忽强忽弱,最后甚至颤抖了起来。灿烈静静地注视着瑟瑟发抖的嘴唇。

 

然后短暂地吻上。

 

并不是舌龘尖缠龘绕的吻,而是真正的只有唇与唇相触的轻吻。连温度都尚未停留,属于身体的一部分一分离,暻秀便费力地吐出了话语。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哽咽的声音。对他人用这种声音说话是第一次。虽然很丢人,但是现在并不是计较那个的时候。呼吸变得困难了起来。

 

“不去就可以了啊……”

“……”

“……能作为正式团员进来的。如果是你的话,指挥家老师,助理,还有团员们也会十分高兴的。能进来的。不做特邀成员,继续留下来就可以了啊。”

 

灿烈微笑着,把拇指伸进遮住双眼的手掌下擦了擦暻秀的眼。明明看不见,却能准确地找到自己的眼睛并拭去泪水的举动让暻秀的泪水再次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想要学习更多。”

“……”

“看着你,我感受到了。原来我的低音提琴也能变得如此不同,原来能够这样演奏啊。原来能够演奏出不同的方式啊。即使演奏的人仍是同一个人,只要那个人所感受到的感情有所不同,不,即使是变换强度也能发出这样的声音,还能发出别的声音啊。”

“……”

“作为特邀成员进入Avant-Garde Classic的时候,其实我对低音提琴的热情已经熄灭了许多。一开始有过的对古典乐的热情已经几乎消失,也太过疲惫,管弦乐团也是我认识的人百般请求才不得不答应的。啊,刚开始听到请求时并不知道是Avant-Garde Classic。如果知道是这里的话肯定一早就OK了的。”

“……”

“总之进了这里后,与你一起度过,一一发掘着那些事实,我变得想要学习更多。更多,更好。关于我所爱过的,我所爱着的,以及将要爱着的这个乐器。……以及。”

 

灿烈短暂地停住了话头。

 

“对于我所爱过的,我所爱着的,将要爱着的你也是。”

“……”

“也想了解得更多。”

 

暻秀已不再为忍住泪水而做出任何努力。肩膀颤抖着,扭曲了起来。

 

“暻秀啊。”

“……”

“如果我说我要离开的话。”

“……”

“……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在冻得通红的脸颊上的无数条泪痕之上,又有一滴泪水滑落。


-TBC-

时隔多年再次阅文,修改B章时看到暻秀对伯贤种种行为的不解,不禁潸然泪下。

看完欢迎留下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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