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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翻译/珉铉】Hotel California(加州旅馆)-3-(补档)

【珉铉】Hotel California(加州旅馆) 3
[호현]호텔 캘리포니아

原作:국화/KUKHWA(菊花)

出处:뱀에게 피어싱 

翻译:海天月夜(해천월야)

授权书见第一章

Hotel California 全文目录:1 2 3 4 5 番外1 番外2 番外3 

继续补档,看不了上W/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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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有过一无所有却很幸福的时期。只要有奶奶每天早上煮给自己的酱汤和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就能绽放出灼灼火花的热血青春,被庇护在十代的树荫之下的美丽,至少那个时期还存在着。有奶奶,有哥哥,也有珉豪。钟铉拥有了全部。可爱与纯洁皆存在于那个时代,也因此,那个时代是钟铉人生中最为美好的花一般的时光。

 

 

虽然所谓的花。

会被绽放与枯萎的循环折磨到,最终折断。

 

从小就没有什么运动细胞。所以在上体育课或午休的时间时总得夹在跑得虎虎生风的男生堆里摆动着细瘦的胳膊踉跄着在后方踱步。然后躲开体育老师的眼回到无人的教室里吹着夏风打盹,耳边总能同时听到各种声音。风的声音,阳光的声音,在运动场奔跑的学生们的脚步声,人声,球声,呼吸声。就这样集中于声音的话钟铉自己也会在不知不觉间用鼻子哼出歌来。嗯嗯嗯-嗯嗯,嗯嗯,嗯。让小小的声音乘着清风哼着小曲的话,有时钟铉也会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真有趣。十八岁是这样的。笑容多,也很耀眼。喜欢那么美好的十八岁。喜欢那份宁静,喜欢凉爽的风,连上课也挺有趣。喜欢散发着汗味的朋友们,也喜欢夹在那中间经常害羞的自己。是个无论什么事都会觉得幸福而快乐的时光。

 

「为什么独自留了下来?」

 

伸出头问自己的是班长。一直第一个站出来也一直是最前的珉豪伸过被汗水浸湿的脸询问着自己。他的身上散发着浓烈的夏日气息。

 

「嗯…只是不想上体育课而已。」

 

「为什么?讨厌运动么?」

 

「啊,嗯。本来就不擅长。而且我讨厌出汗。」

 

记得并不是很亲近的。该说一起玩的朋友群体不同么。和活泼积极的珉豪的群体不同,不加进任何群体,性格安静的钟铉和珉豪没有什么需要交集的事情。既没有亲近到特意抽出时间对话,也没有到对彼此抱有很大好感的程度。该说只是走路遇见时会尴尬地说声“你好”的程度吗。

 

 

「其他人正在踢球,要去看么?」

 

「不…我只想呆在这里。」

 

面对珉豪善良的好意,钟铉勉强地笑着摇了摇头。珉豪看着那样的钟铉揉了揉他的头,说,‘真可爱’。钟铉红了脸。看着宛如清道蜜桃般发出柔嫩光彩羞红着脸低下头的钟铉,珉豪泄出了笑声。真是可爱的家伙,他想。

 

坐在钟铉桌上的珉豪站了起来,移步坐到了钟铉的旁边。被汗水浸湿的体育服上仍然升腾着热气。啊,好热啊好热。钟铉朝着出声的珉豪投去了视线,随后安静地拿出一本笔记本朝着珉豪湿透的脖颈和脸颊之间扇起了风。以仍旧红着脸的状态。

 

「咦,是在给我扇风么?」

「啊?嗯,好像很热的样子。」

「嗯,非常热,哈-」

「…噗」

「你笑了?」

「啊?抱歉,只是…」

「你笑起来很好看。」

「嗯?」

 

珉豪笑着把上身趴在了书桌上。嘿嘿,总有笑容泄出。变成同班后便一直留心观察着,不知多么爱害羞胆子又小,从每次被朋友的捣蛋吓了一跳闪烁着泪光,到抽搐着白皙的脸部肌肉忍笑的样子。珉豪全都记着。猛地睁开眼的珉豪看向了仍在给自己扇着风的钟铉。真好看,像你一样的孩子,真的很好看。漂亮呢,漂亮。珉豪重复着。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耀眼到令眼睛无法睁开。能看到背对着阳光的钟铉的头。就像月群一般制造出了阴影。连那姿态,都是那么的美丽。在发着光。在钟铉身上有着能发出光芒的东西。

 

「听说你哥哥学习很棒?还因为是首尔大学学生而出名了呢。」

 

珉豪像是想起了什么,以充满好奇心的目光询问。

 

「啊…一般吧。学习比我是好。」

「呵呵,你呢?」

「我一般。」

「倒是不说自己学习不好的话呢。」

「你学习不是更好么。你这次也得了全校第一吧。」

「咦咦?你怎么知道的?嘿嘿,你是我的stalker吧?」

「不是!不是的!不是那样…因为是一个班级,而且班主任对你…」

 

越到话尾声音越小的钟铉的样子很可爱。看着悠悠地拉长话尾,又随即红着脸只专注于扇风的钟铉,珉豪再次噗地笑开了。真好玩,你。嗯?什么?没什么,你做的全部。钟铉听到珉豪的话后睁圆了双眼。

 

碎沫般的记忆。

所有的。

 

初会便是这样。那是个悸动的夏天。紧握双手的话,夏日会嫉妒地喷出热气。即使如此那时也不愿放开手。所以更加用力地交握住双手,珉豪和钟铉都在体会着那份悸动。怦怦,以能听到对方心跳声的距离相拥时,会幸福到不由自主地笑出来。

 

「钟铉啊。」

「嗯?」

「你真好看。」

 

是在举行班级对抗体育赛的时候。逃命般溜出班级阵营跑到了大树下顺着气抓紧了对方的手。少年的音色。珉豪的声音是尚未变成大人的少年般的音色。‘钟铉’,虽然低沉,却又有些天真烂漫的呼唤,还有令人面红耳赤的告白。下午的阳光照射进钟铉的双眼,令钟铉眯起了眼睛。与此同时珉豪又补充了句真好看,你。钟铉又立即红了脸。你又不是白炽灯,怎么那么多ON/OFF啊。珉豪发出了少年般的笑声。

 

「脸红了后,更好看了。」

「…怎么了,你。」

「哎哎,金钟铉的脸变成了胡萝卜喽。」

「啊,不要耍我。」

是段连对他充满笑意的调侃都会敏感反应的时光。虽然并不讨厌他的调笑,但是偶尔听到这种无厘头的告白还是会让人不自在。

 

「钟铉。」

「嗯。」

 

把头转向呼唤自己名字的方向时,珉豪的唇随即贴上又离开。发生得太快甚至都不清楚嘴唇到底有没有触碰到。呀啊,珉豪呀啊,珉豪听着缓慢的语调笑着开口。

 

「因为你好看。」

 

就像翠绿的森林一般。

那时,要在那个年龄定义爱情的话应该说尚且年轻吗。是啊,就当做还年轻吧。因为,那时年轻,是做什么都能被原谅的时期。

 

想像森林一般去爱。越往深处就越出不来的森林。虽然进入那个森林是件孤单而辛苦的事,但是只要是和相爱的人一起的话就不会有任何的孤单感了。

 

「我们长大后结婚吧?」

 

「那样也可以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

 

「嗯,好啊。结婚吧珉豪。」

 

即使整天黏在一起,也仍然想见对方。即使紧握着手接着吻时也仍然想见对方。爱情这个家伙就是这样。催促着,压迫着珉豪。因为爱。因为爱着,因为是爱。

 

「钟铉。」

 

「嗯。」

 

「我们不要改变。」

 

「……」

 

「爱着对方,疼惜对方的这份心情,不要变,知道了么?」

 

「……嗯。」

 

「我会认真学习考上好大学的。一定会认真工作来养活你。」

 

「……嗯。」

 

「所以,你只要和现在一样留在我身边就好,知道么?」

 

「嗯。知道了。」

 

在进行着肉麻到极点的对话的期间,也一直在不停地出汗。手掌也都发热发烫了,可珉豪仍然紧紧地抓着钟铉的手。

 

「这首歌是什么?」

「HOTEL CALIFORNIA。好听吧?」

「嗯,好听…But you can never leave ?」

钟铉复述着歌词望向了珉豪。有如装入星星般闪烁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珉豪。

 

「歌词好奇怪。」

「切,可还是好听啊。」

珉豪伸出一只手抚摸着钟铉的脸。好痒。钟铉的声音透出了羞涩。

 

「钟铉啊。」

「嗯?」

「钟铉啊。」

「干吗?」

 

我爱你。

 

.

.

 

 

办公椅在不断旋转。他站在窗边无意识地用一只手旋转着椅子。转了一阵后他才呼出一口气随即坐到了停止旋转的皮椅里。记忆中总是明朗的。像阳光般温暖而丰饶。会令沉醉在记忆中的自己,会心微笑的程度。

 

梅雨仍在不停地下着。声势浩大地,毫无想法地,毫无意义地,下得非常的大。他觉得最近的雨下得真多。那时,也是这样下着雨的么?那时明明也是夏天,却只有炽热的阳光。而现在却只下着雨呢。忧郁的毫无光彩的右眼漫无焦点地注视着窗边。从令人窒息的记忆里逃脱出来的话就会有忧郁潮水般涌来。虽然不明理由,但是很悲伤。不是悲伤于如今这样的现实,而是委屈只有记忆是幸福的。为什么,记忆不能是现在进行时。现在,就不能像那时一样幸福地相爱了么。

 

现实为什么不能如此呢。

 

咚咚,钟铉陷入沉思时,办公室外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与此同时钟铉的椅子再次转了个圈。谁。钟铉的声音传开,与此同时办公室门被轻轻地推开,在那缝隙间可以看见少年乌黑的发丝。就像珉豪。可是,随即意识到了那并不是属于珉豪的。已经没有十八岁的珉豪了。因为已经变成了三十二岁。

 

“是泰民吗?”

 

钟铉发出了带点盐分的沙哑声音。

 

“嗯,妈妈。”

 

泰民从门后伸出小脑袋,玩笑般地说。妈妈。

 

 

 

“你想开玩笑吗?”

 

“嘿。”

 

泰民以调皮的脸轻巧地跳进了办公室。瘦小的身上背着沉重的书包。身为小学五年级的泰民跟同龄人相比足足高出了一个头。生长也快,思绪也深,学习还很好。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学院呢?钟铉真的像个妈妈般仔细地盘问了起来。泰民稚嫩的脸颊可爱地抽动了起来。

 

“因为下雨,爸爸就来接我了。”

 

泰民兴高采烈地回答。因为组织上的事,忙到见个面比摘星还要困难的俊昊竟然亲自开着高级轿车到校门口去接他,也难怪他这么兴奋。

 

“是吗?那俊昊呢?”

 

“爸爸说今天要去见宋阳姐姐。”

 

“小鬼,你也知道宋阳?”

 

“嗯,我爸要新娶进来的姐姐。”

 

泰民说完就小跑过来站在了钟铉的身旁。

 

 

 

“噗,挺聪明啊我们泰民。”

 

揉乱了泰民的头发。散发着年少的气息。泰民在没见到的时候长了很多。茂密的头发也盖住了后颈,只是细瘦的胳膊腿也长出了颇有男子气概的肌肉。用手掌就能包裹住的小脚也变得少年般长而宽。长大了呢,宝宝。

 

 

“学校怎么样?好玩么?”

 

“嗯,很有趣。今天数学课进行的测验我得了一百分哦,我不错吧?”

 

“是啊,是随了谁才这么聪明呢?”

 

“当然是哥啊!”

 

泰民甜甜地笑了起来。随我的话,会很傻啊。我哪里聪明啊这小子。钟铉发出了饱含笑意的声音。

 

“很晚了,洗洗后去睡吧。”

 

“啊,哥!”

 

“嗯?”

 

“哥最近在恋爱么?”

 

“怎么了?”

 

“脸唰地绽放开了呢。”

 

“小鬼,那种话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啊。”

 

“从基范舅舅那里。”

 

“哈,总之那小子啊。”

 

“切~听说哥不是比基范舅舅还要小么?可是为什么不对基范舅舅用敬语啊?

哥真没礼貌!对大人本来就应该恭敬地使用尊称的!”

 

泰民双手叉腰,气势堂堂地说起了教来。对还散发着奶味的泰民的稚语,钟铉大笑着再次揉乱了他的头发。

 

“是是,我知道了,上去吧。”

 

“嗯,那,晚安。”

 

泰民的小脑袋变成点消失在了视野间。

 

对泰民来说钟铉是名副其实的妈妈般的存在。又慈祥,又平和,度量也大。从刚出生时就一直和钟铉在一起。虽然实质上是俊昊行使着爸爸的职务养大了泰民,可如果俊昊是被当做爸爸追随的话,钟铉就是妈妈,而基范是舅舅。泰民就一直那般健康开朗地成长着。

 

泰民虽然是在钟铉小小的怀里长大的,却成长得颇有男子气概。

 

学习好,在女生中的人气也很高。也有不像小学生般成熟的地方,体育也好。喜欢电脑游戏,也喜欢看男孩子们都爱看的漫画。而最重要的是比谁都要开朗。所以钟铉很安心。怕他因在混混里长大而遭受他人的指指点点的担忧,也在看着一直很开朗的泰民时渐渐消失。

 

 

啊啊,这样看来长了很多了呢。

 

钟铉回忆着直到刚才还站在身边的泰民的残影,用手丈量起了那小鬼的个头。一尺,两尺,三尺。每随着尺数增加,钟铉的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真的长高了许多。明明只有手掌般大小的样子还像昨日的事一般的。见到初生婴儿的泰民时钟铉刚刚过了二十岁。

 

杀掉敏秀一家后,钟铉因极度的痛苦而病倒在了病床上。被刀刺伤的伤口已经化脓感染了到要接受住院治疗的地步。以沉重的脚步前往医院入院接受治疗的期间,俊昊抱把一个新生儿抱在怀里走进了病房。以流满了汗水的脸说着‘我,大哥,所以那个…’后就没有下文的俊昊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婴儿抱进钟铉的怀里后怦怦大哭了起来。

 

‘我错了大哥。我本来不想这样做的。去抓敏秀那家伙的妹妹时,看到了刚出生的婴儿在房间里一个人哇哇大哭着就把他带回来了。明知道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本想杀掉的,可是刚出生的婴儿又有什么罪要被杀掉…大哥,我错了,请你网开一面吧,求你了,大哥。’

 

俊昊嚎啕大哭了起来。

 

‘为什么要哭呢,你。’他如此询问,俊昊说:‘我也不知道,只是想哭而已,大哥。’

 

虽然已经知道他是个心性柔软的烂好人一样的家伙,可是竟然会在小自己三岁的大哥面前这样的放声大哭出来……钟铉用缠着绷带的手抚摸了俊昊的头。

 

‘不要哭,你之前对我吼你比我大是什么时候,现在倒哭着喊大哥大哥,嗯?’

听着钟铉浸满湿气的声音,俊昊收起了眼泪。

 

‘大哥,我一直觉得杀掉敏秀大哥是件千古好事。可是,大哥,这个小孩不就太冤了么?只是因为遇错了老妈连自己的血统都不知道就被生了出来,可是这才看了几个月的世界就要杀掉,是吧?我来养他吧大哥。我会给他喂奶,给他换尿布,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长的。’钟铉点了点头。

 

那天,最初也是最后,钟铉开口说了一句话。

 

‘俊昊哥,明明是我犯下的罪……却要让哥辛苦……对不起。’俊昊以那洪亮的声音哭得连病房都差点被震飞了。

 

对不起。因为我的罪孽太多了。

 

.

.

 

 

 

基范拿着钟铉喜欢的冰淇淋筒走进了办公室。都多大了还像小孩一样喜欢甜的东西。基范一直拿这个讽刺他却又一边为了钟铉亲自准备冰淇淋待命。哥可真矛盾,真是。钟铉那么想着对正在打开冰淇淋筒拿出冰淇淋盒的基范开口。

 

“啊对了,金基范你这家伙,教了泰民很好的东西了呢?”

 

“什么呀小子。”

 

“你到现在还不忿我对你不用敬语的事啊?”

 

“说不是的话那是说谎。”

 

明明钟铉小自己一岁,却每次都要从钟铉那里听到这小子,那小子,之类的不该听的话。基范啊,基范啊。虽然基范不讨厌那样叫自己的钟铉,但是他觉得像以前那样乖巧地叫自己“哥,哥”也不错啊。那时候还是很可爱来着的,你最近很…嘿嘿。

 

“哥,什么时候才要把那眷恋给丢掉啊?”

 

“因为你小子总是不识时务地偶尔叫我哥,我才舍不掉那个眷恋啊。懂吗小子?”

 

“可是哥,我叫你哥的话你还不是喜欢到要死啊。”

 

“是啊,小子,都觉得你可爱死了。”

 

“切。”

 

基范的大手揉了揉钟铉的头。可爱的小家伙,何时都长这么大了哪,宝宝呀。

基范奸笑了起来。

 

“你不要再变漂亮了。”

“为什么。”

“因为会想亲上去啊。”

 

噗,钟铉笑了。他的唇边沾上了冰淇淋。基范修长的手指擦了下钟铉的嘴唇又随即离开。笨手笨脚的小家伙。

 

“哥是同性恋吗?”

“脑袋中枪啦!我喜欢女人。”

“也是,这里有我一个同性恋就够了。要是孩子们知道连哥也是同性恋的话,估计都得吓晕了。”

 

呕呕呕呕,夸张地动作着的基范笑了起来。别那样,我可是只喜欢波涛汹涌的女人的。基范说着用勺狠狠挖了一坨冰淇淋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含着一大口冰淇淋的基范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下钟铉的脸。

 

“啊对了,我调查了下崔珉豪。有个跟那小子定下婚约的女人呢。”

 

“结婚了?”

 

“不是说结婚,是有婚约啊小子。好像双方家里都是彼此认识的。珉豪这小子,有点手腕呢。那个女的可是酒店继承者呢,长得漂亮不说连身材也是终结者啊。”

 

嚼着冰淇淋的基范小心翼翼地观察了钟铉的眼神。本以为说到这地步会大声叫唤的,钟铉却意外的仍然以淡淡的表情吃着冰淇淋。

 

“如何,有点嫉妒了么?”

 

基范以调皮的表情问。

 

 

 

“嗯,非常的沸腾呢。”

 

钟铉那么说着,嗤笑了出来。

 

 

“要不要抓来那女的毒打一顿?”

 

“哥你脑袋进水了啊?在这民主主义社会可真会做些正义的事啊。”

 

“天杀的民主主义。看看你小子的位子再说那种话吧,嘿嘿。”

 

“总之不可以。她可是跟我们珉豪有婚约的女人…脸怎么样?漂亮么?”

 

“呵呵,不过还是比不上你啊小子。”

 

“那是,我是谁啊。我可是金钟铉啊。十四年都那样过来了,能比得上我么?不是么?”

 

 

钟铉说着,用握着的勺狠狠挖出了一勺冰淇淋。

嚼啊嚼,一口吞下冰淇淋后他的表情变得冰冷。

 

 

“明明说到了三十岁就和这个世界打上一架看看。”

 

“……”

 

“为了干上一架…所以对上了。”

 

“……”

 

“什么呀。”

 

把勺戳进空了一半的冰淇淋筒的钟铉扯起了嘴角。有什么可笑出来的啊小子,哎,你啊,啧啧。即使是在基范的嘲讽下也仍然无法止住笑。真好笑。等待至今的瞬间已是十四年。一直想着死亡也无法分开爱,连死亡也无法分开的就是爱才骇人地活到了至今。不需要回报款待。只要像以前那样抱着自己说我爱你就已心满意足。可是,不会太冤了了吗。竟然要结婚。竟然要结婚。

 

过去有一次因为帮派领地争夺而身受过重伤。因为突然闯进来的其他组织走狗,钟铉瘦削的背上出现了长长的伤口,基范的大腿也被钉进了铁芯。就要死在这场斗殴里了啊,基范喘息着说。妈的,扯他妈蛋去。

 

发霉的灰尘味。连一丝光线都无法透进的黑暗室内。冷冻机运转的声音。在越发冰冷的冷冻仓库,里基范和钟铉在渐渐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什么都记不起来。那瞬间是那样的。真的,要这样死掉了呐,只有这一个想法。钟铉抬起结了血痂的遮住了自己的左眼。遮住了左眼后,眼前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是啊,我是个残疾来着。都忘记了。我的右眼。钟铉缓缓放下了遮着左眼的手。是二十六岁,还是二十七岁呢。因为是连回想都觉得可怕的状况,钟铉回忆起了那个模糊的瞬间。敏秀死后,组织也变得千疮百孔。听到钟铉杀了那家伙的消息后那些家伙一个两个的都举着反对旗帜脱离了组织,剩下的人也只有获得钟铉信任的约五十人不到的忠犬。而为了守护那些忠犬家伙们而进行的这场战斗中,钟铉已经接近了濒死状态。妈的,真他妈疼。基范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着。钟铉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基范的手。哥,还活着吗,还活着吧?他冻僵的嘴唇缓缓开启。

 

 

“你小子不要说话,别浪费力气。”

 

抓着基范的手,想象起了明天早上变成冷冻人的自己。并不觉得后悔。正如自己所愿。已经杀掉了敏秀那家伙,自己也没什么可抱憾的了。钟铉想着就这样安详地入睡就好了,渐渐阖起了沉重的眼睑。

 

‘不要死啊,金钟铉。你那么深爱着的崔珉豪……还没见到他啊。’

 

合上的眼睑上落下了炽热的影。基范的手指在缓慢地抚摸着钟铉的发丝。钟铉觉得自己快要哭了。哥,对不起。因为我。钟铉久违地发出了那般软弱的声音。抱歉什么啊抱歉,小子。如果觉得对不起我,就快点从这里逃出去,我快冷死了。哈啊哈啊,呼吸变得粗重。钟铉拖着双腿走到了仓库大门前。哐哐哐,妈的开门啊你们这群家伙!开门!好冤,我他妈不能死。我为什么要死,为什么!钟铉充满狠劲的声音嗡嗡地回荡在冷藏库里。基范嗤笑了一声。啊啊,妈的。混混,也没什么了不起呢。本以为可以耀武扬威横行霸道着还能轻易地赚钱吃喝玩乐的,可现在却要在这种地方这样死去啊。基范的笑声变大了。死亡即将来临时,他感到无比的绚烂。

 

真的,要死了呢。正在这么想时,隐约出现在眼前的崔珉豪在拉扯着钟铉的手。他的眼睛在哀诉着活下去。求你活下去,重新相爱。拜托,相爱吧。虽然时间无法倒流,但重新相爱吧。梦一般的崔珉豪在对着钟铉呐喊。钟铉睁开了正在阖起的眼睑。哥,我们活下去。我要活着,活着见到珉豪。我想见珉豪。忍耐到现在应该可以了吧?是吧?我就算去见珉豪,也能得到原谅吧?是吧?哐哐哐。又多敲了两三次仓库大门,见还是没有什么人迹,便把随意堆在冷冻库里的木柜扔向了大门。要活下去,要活下去,要见到珉豪。现在没有任何障碍可以妨碍我们了。珉豪,珉豪。

 

.

 

冰淇淋融化了将近一半。将勺子插进去戳来戳去的钟铉放下冰淇淋后转身腾地站了起来。不吃吗?面对基范的疑问,钟铉没有回答。就像犯罪的人一般发出缓慢声音的基范紧紧抓住了站在窗边的钟铉的肩膀。与此同时他把头转向了这边。

 

“哥,珉豪哭了呢。”

钟铉的声音充满了苦涩。

 

 

“…什么?在你面前?那个家伙?”

“不是。”

 

从电话那头传来的珉豪的哭喊至今仍在脑海中回荡不散。

 

 

“对着我的胸口哭了呢。”

 

“……”

 

“哭了呢,那个珉豪。”

 

“……”

 

“可是,哥。”

 

“……”

 

“我不敢哭。”

 

“……”

 

“怕我一哭就会消失,所以我不敢哭出来。”

 

在梦境中救活了自己的崔珉豪已然变成了成人站在眼前。那么期盼的再会虽然并不愉快,却很幸福。所以才相信能够重新相爱,能够重新获得幸福。可是。

 

 

“说把初恋给掩埋了。”

 

说着把初恋掩埋了的珉豪的声音很苦涩。就像镀中药一般苦而辣,明明想要吐出来,钟铉却把那些话语都吞进了喉咙深处。

 

 

 

 

“……”

“可是,哥……”

“……”

“要说掩埋在初恋里的话……”

“……”

“这样的,活着的我,会觉得太不公平了啊。”

 

 

因为你而活着的我,太冤了。

因为你,而支撑至今的我,太冤了。

 

在快要死去的我眼前哀求着让我活下去的是你。所以我才活了下来。

 

 

所以才活着。

即使被改变,被撕裂,变得凶恶。

 

因为有你,

因为有你会爱着我。

 

会抱着我。

 

“好不公平啊。”

“……”

“我因为不能死而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

“竟然叫我遗忘。”

“……”

“竟然叫我掩埋……”

 

基范的眼眶变得潮湿。好像有眼泪要流下来了。基范当然知道钟铉这么固执地活下去的理由。十四年来都在他的身边。就像基范人生的一部分是钟铉代他活来的,基范也和钟铉一起度过着钟铉的一生,如果不知道钟铉被烧伤的心那就真是搞笑的状况了。可是他在忍住哭泣。基范的眼眶已然变得潮湿,可钟铉却没有哭。

 

“基范啊。”

“……”

“就是觉得自己太委屈了,也要爱下去。”

 

基范还是,哭了出来。不温不热咸咸的泪水,顺着基范的脸颊滑落了下来。是啊,就让我代你哭吧,让我代替你尽情地哭出来。基范抱着那个想法哭了出来。

 

.

 

.

.

 

 

-

 

 

williamstanley Merwin.

离别

 

你的不在贯通了我。

就像贯通了针孔的线一般。

 

我所做的所有事情,

都被缝补成了那条线的颜色。

 

凄凉的心境倾泻出了无数字句。那些字句就像咒文般回绕在他的嘴边。是威廉的诗。在懵懂的时节,沦陷在那些精美的字句而咒文般去背诵铭记的诗已变成了他的血和肉渗入了骨髓。你的不在贯通了我。你的不在贯通了我。就像贯通了针孔的线一般。针,线,贯通。将离别表现得很唯美。可是,那份唯美随即就会转变为伤心。是爱情最为疼痛的一个瞬间。金钟铉,就如你贯通了我,在失去你的时间里,你无数次地举着匕首贯通了我的身体。甚至死亡仿佛就在眼前般,贯通了我的你长而尖锐的匕首,已经变为卑劣的辩解包围住了我。然而,那只是狡辩而已。无论如何,也只是狡辩。

 

酒醉而眠的夜晚经常能想起来。‘你的不在贯通了我。’切肤地感受着那句话。会大度地拥抱突然消失的恋人并继续爱下去的雅量,即使连韩国1%的男人都不会拥有。因为相应的,那期间的痛苦是庞大的。

 

珉豪在想。

 

「钟铉,我们要一直爱下去。不要离开我身边,知道么?」

初恋的约定,是无稽而不值一提的。

 

 

珉豪放下了抚摩着自己的嘴唇的手猛地旋转了方向盘。驶进狭窄的小路放下车窗后,他的视线转向了那些宛如夏日阳光挥洒着的孩子们。看来是沉醉在脑海中流动的字句里,驶入了自己也不认识的路了呢。珉豪皱起了眉头。最近怎么总是这样崔珉豪。清醒过来。他鞭挞着自己。

 

已经定下了结婚日期。虽然不是因为钟铉,可是他的登场也多少出了一份力。在罗源的家里取得了首肯后,把她送到了写字楼。是一起度过留学时期的令人感激的女人。是给正因孤独而死去的自己借出肩膀的女人。如果说初恋变成了毒,那第二次恋情便是卑劣地带来了安定。要定义为爱情的话,还少上珉豪一克的心。

 

珉豪胡思乱想着,看着后视镜试图后退。因为所处的是后退难度较大的狭窄的巷子,他只好慢慢地尝试着后退。

 

哐,嗒。

 

妈的。因为急着后退撞上了安全指示牌。他不耐地皱起了眉,随即再次试着后退驶出了巷子。保险杠如何已经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无论如何都想脱离这个空间。踩下了油门。与此同时正在穿过人行道的孩子们吓到般僵在了原地。叽———随着刺耳的摩擦声,珉豪的车停了下来。

 

冷汗冒了出来。到底要走神到什么地步。珉豪将视线投向了孩子们之间。还好没有受伤的人。受惊般瞪圆了眼的孩子们三三五五地走过了横断马路。而在那中间站着一名黑发的少年。长得很像自己。黑而深邃的眼瞳。

 

“叔叔,开车时到底把眼睛放到哪里了啊!

这附近可是学校区域!难道不知道要维持在时速40公里以内吗?叔叔?!”

 

“……啊,对不起。”

 

放下车窗的他面前,站着刚才见到的少年。

发出朗朗的声音的小鬼呵斥般怒视了珉豪。

 

“叔叔差点就抹杀掉了幼小的生命了。切。”

 

“……啊,呃,对不起。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有。”

 

“啊,是么…”

 

珉豪仍然是呆愣的表情。观察着那个表情的泰民呼出了一口长气。

 

“像现在这样想着别的事,才会出事故啊!

叔叔你知道我是谁么?如果我爸爸,哥哥和舅舅知道了的话,叔叔估计连骨头沫都不会剩哦。”

 

泰民威风凛凛地笑着威胁珉豪。珉豪的表情有一瞬皱起又随即展开。真幼稚。是呢,抱歉啊抱歉。泰民对珉豪的态度感到很满意似的做出了微笑。

 

 

“叔叔。”

“…嗯?”

“所以作为那个的补偿,就载我到那前面吧。”

 

泰民顽皮地笑了。与此同时,随着珉豪“好吧”的答复,兴奋的泰民立即打开了助手席车门坐了上去。其实是,要来学校接自己的大块头哥哥一天都没有联络,不想打电话给正在忙着做事的爸爸而打算走上二十分钟的。泰民以兴奋的脸仰视着正握着方向盘的珉豪。啊啊,这叔叔,长得比我爸还帅呢。泰民嘻嘻笑了起来。

 

珉豪的脑中仍然是一片混杂。拥抱了火团般的胸口丝毫也无法镇定下来,而被白色的灰烬所填满的脑海里更是变奏曲般颠倒纠结。珉豪烦闷地用指尖摩挲起了嘴唇。叽—,车子在那瞬间停了下来。差一点,又弄出事故了。越过了停车线的车子在冷清的道路上停了下来。被吓到的不只是珉豪。

 

“……”

 

“叔叔!!专心开车啊,想什么那么出神啊!”

 

“呃,抱歉。”

 

“啊,真是,差点就骨萎缩了啊!”

 

泰民以小大人般的话教训起了珉豪。叔叔,绿灯,听着泰民的话,踩着油门的珉豪用拇指按压起了観骨。快要疯了。脑海里还是一片困惑。踩起油门的他,把视线投在了正在自己旁边不安分地坐着的泰民身上。黑色的头发,瘦削的身子。身高高得不像小学生,语气也很成熟。在密密麻麻的发丝间,有着深双眼皮的小鬼正在以自家般舒服安定的姿势使劲按着任天堂游戏机。

 

珉豪用一只手摩挲着自己的脸一边一一整理着混乱的思绪。什么都进不去。因为脑海里已经是满员状态。

“呜哇。”

专注于游戏机的泰民看着珉豪这边来劲地连发了感叹词。

 

 

 

 

“……”

 

“…嗯嗯。”

 

泰民的表情充满了好奇心。珉豪以睁圆的眼问,怎么了。虽然跟一个小学生对话是有些幼稚而丢脸的情况,但是在复杂的大脑和泰民之间珉豪选择了泰民。

 

“叔叔身上有我哥的味道。”

 

泰民说着,抽了抽鼻子。

 

 

“…嗯?”

“那个,我哥。是个非常好看的人,和叔叔一样散发着苦涩的香气呢。”

“………”

泰民这么说完,又随即像没说过似的重新专注起了任天堂。总之,是个奇怪的小鬼。珉豪摇着头重新专注于开车。开出大道后巨大的商家胡同开始现出了身影。全是俱乐部,酒店,酒吧。是在首尔也非常闻名的花街柳巷。你住在这里?是啊,再往前开一点就能让我下车了!经过这个十字路口时,泰民的声音淡漠到了无心的地步,珉豪也继续专注于方向盘。等待信号灯的时候,他熟悉地拧开了车载音响。而音箱里从来不变地流泻出了Hotel California。On a dark desert highwayCool wind in my hair Warm smell of colitas Rising up through the air. 

 

“我知道这是什么。”

在歌曲流出的同时开口的泰民淡淡地接了话。

 

 

 

“这是Hotel California。没错吧?”

“啊,嗯。小鬼连这种歌都知道。”

“因为有个,非常喜欢这首歌的人。嘻嘻,我妈妈。”

“妈妈?”

“嗯,虽然是妈妈…嗯…没有胸部的?嘻嘻嘻。”

 

泰民表现着钟铉嘻嘻笑了起来。也是,虽然是妈妈,不过钟铉没有所有妈妈都拥有的胸部。既不会做料理,也不打扫家里。而且还没有帅气的老公。要是嫁给爸爸俊昊的话不会觉得太漂亮太不舍了么。嘿嘿。珉豪看着泰民的这副模样歪了歪头。这小鬼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车在不知何时滑出了十字路口抵达了泰民让他停车的繁华街道的巷口。嘶——车缓缓停下,打开车门的泰民把任天堂塞进书包后向珉豪无心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载我到这里。”

 

“嗯。”

 

“啊,对了,叔叔。”

 

泰民的眼睛好看地睁了起来。那个微笑,真的觉得很像那个夏日的自己。在初次谋面的小鬼身上,竟然能感受到和自己一样的幻影。珉豪望着泰民说,咋了,小子,并顽皮地笑了一下。

 

“You can check out any time you like,But you can never leave. ”

 

“……”

 

“只是我妈妈喜欢的句子。那么傻傻的叔叔,再见。”

 

 

你将无法离开。

你。

 

「But you can never leave. 」

 

将无法离开。

 

 

-

 

仍然记得哥哥最后的样子。正值青春年华的脸上散发着汗味,能让人感受到大男人的抱负与热情。深深苦恼到脸颊都变得憔悴凹陷的哥哥的样子仍然栩栩如生。那天也是这样。最后,与自己对上视线的哥哥用那散发着泥土气息的手在半空中挥舞。他连救救我这常见的话语都没有吐出一句。用眼睛说。用心呐喊。在死亡面前是堂堂的。钟铉记住的哥哥的最后一面就是那样。钟铉啊,看看吧。这个世界如此丑恶。他的眼睛在那么诉说着。

 

「奶奶,哥哥呢?」

 

「是呢,今天有点晚了呢。」

 

「明明说好去买运动鞋的。」

 

「去马路那边看看吧。应该会马上就回来的。」

 

筛选着野菜的奶奶身边传来了桔梗的香味。在荒凉的记忆里奶奶一直是这样的,散发着桔梗的味道,也有着青草的香气。奶奶,那我去外面看一看。细声细气地说完后远处传来了奶奶的声音,嗯,去吧。钟铉在门前踌躇了一阵后才走向了大马路。哥哥的不在是如此的漫长。明明,说了要去买运动鞋的。可是太阳都落下去了,也路灯也开始一一亮起……

 

.

.

 

 

‘我被残酷的季节之变

放逐于这北方的尽隅

 

在天幕因疲惫停止了脚步的高原

傲然立在如刀剑一般险峻的山顶

 

没有我能跪坐祈祷的一方

也没有能暗自逃避的一处

 

我只能闭着双眼去梦想

冬季是铁般坚硬的彩虹’

 

扬声器里的声音在如此说着。压抑着感情的一名女学友的声音瞬间掌握了马路。不要试着忠告。我们将自行脱出困境。在你们无法守护的这个世上,我们将自行脱出。被席卷般活过来的我们毫无落脚之处。

 

马路上是一片火海。示威队伍掌控的道路上堵满了车辆,巨大的国旗和标语们被血和怨言描绘出,轻灵地飘荡在空中。盛满了男女老少的凄绝反抗的示威队伍万人如一地提高着声量大声呐喊着。示威队伍中间甚至还有年轻的高中生。钟铉皱起了眉间。

 

‘败北者就此退开。同一个民族,同一个血统。枪弹乱射成何体统。’扩散的音声钉入了年幼的钟铉的耳中。那些声音无一不像哥哥的声音。他想,哥哥般白痴的人竟然有这么多。向着无能为力的现实挣扎的人们。对毫无变化的现实发起挑战的人们。钟铉以无法理解的眼瞳守望着他们。被火焰笼罩了起来。四处爆破的火焰瓶瞬间掌控了道路。真的是,名副其实的战争。

 

你们这群狗东西!!!粗暴的声音回荡了起来。一瞬间,暴风般乱入的男人们开始将示威队伍围在了中心。

 

 

君临着天下的支配者们,开始向示威队伍行使起了无差别暴力。没有丝毫宽大与度量的心。面对着突然冲过来的暴力分子们,示威队伍把手中的火焰瓶全部投掷了过去。可是,它们却随即被挥动着铁棒的混混们所镇压。是无差别的攻击。挥舞着铁棒的男人们毫无负罪感地棒打起了示威队团员们的头部和全身。皮肤撕裂,口吐鲜血。有几个人就那么丧失了气息变成了灵魂。这是一场噩梦。绝望,发狂,悲惨的现实便是如此。噩梦般席卷着自己的痛苦和恐惧感,令捂住了嘴的钟铉面对着即将吹向自己的火焰蜷起了全身。

 

 

「…呃,哥!」

 

他祈祷着千万不要是哥哥。祈祷那个在示威队中间大声喊话的热血沸腾的男子,绝对不要是哥哥。可是,那个小小的愿望也凄惨地粉碎了一地。仿佛在迫切的心上泼去了冷水般,哥哥瘦削的脸颊上,红色的鲜血颜料般蔓延了开来。

 

 

「你这狗娘养的!妈的!金敏秀你这狗东西!」

 

「你这杂种看清你在骂的是谁?你想找死吗?」

 

「你们这些畜牲都不如的家伙!你们收的钱里承载着我们民族的憾和灵魂!

可你们竟然用那些钱来镇压我们?!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家伙们!你们才是真正的民族主义的败者!懂吗?!!」

 

「这小子,以为吐出来的就是话吗!妈的!」

 

「好好地看清这个世界,金敏秀。用你的眼好好看清你所践踏的到底是什么!」

 

「哈,你这小子是想找死吧。」

 

 

 

二十二。

 

即使要献出全部的青春也要去守护的东西是什么呢。是什么使得他去和这个世界对抗。钟铉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在无数挥下来的铁棒之间,哥哥在那么的挣扎着。是死亡的门槛。明明身处险境,哥哥却没有哪怕一丝的犹豫。向着站在自己眼前的金敏秀‘呸’地吐出一口唾沫的哥哥的样子至今仍然鲜活。在举刀威胁自己的金敏秀面前,哥哥这么开口。看清这个世界吧,金敏秀。像你这种家

 

伙要看世界的话,眼前有太多的垃圾了啊你们这群狗东西!如果想要真正看清这个世界的话,你要舍弃掉你的眼睛,懂么?你要把你拥有至今的眼睛舍弃掉,才能看到你践踏至今的世界!哥哥的咆哮清晰地传来。钟铉想跑过去阻止。可是,手脚却僵直般动也不动。胆怯和恐惧没有轻易地放过钟铉。

 

「来,给我狠狠地踩这个小子。我要看看那张铁齿铜牙的嘴能蠕动到什么时候。」

「呜啊!!啊啊!!你们这这群应该以死谢罪天下的家伙们!!!」

 

蜷缩起全身的哥哥的瘦小身躯上有无数只穿着皮鞋的脚踩踏了下来。不要,不要。虽然他在呐喊着,可钟铉小小的声音传不到他们之间。紧咬着嘴唇的哥哥的脸上流下了大颗的泪水。不是为了痛苦和疼痛所流下的泪水。是向着没能守护的信念的悲叹。是对于那么努力去守护的事物的巨大的怨怼和自责感。

 

「唔啊啊!!!」

「你这小子,觉得不公?觉得冤屈?」

「唔唔……呜唔。」

「民主主义?民族主义?哈,别瞎忙活了你这小子。」

「呜唔,你这小子……」

「嘿嘿,你可不要觉得是我讨厌你才这样的。再说了,我们好歹住在一个小区不是么。」

「你…这家伙…呜…唔。」

「总之啊,脑子好的家伙想法也多。嘿嘿,你小子还能让这世界变得容易生存下去?嗯?」

 

他嘿嘿笑了起来。

用手背擦了擦汗水淋漓的脖子,笑得粗暴的他捡起了一根滚落在地的铁棒高高举了起来。

 

不行,不要做。不行。

哥…哥—哥…

 

 

啪—嗒。

 

「你小子,现在连你喜欢的学习也学不成了呐。手都断成了两截了呢,嘿嘿。」

「唔…呜…呜呜。」

 

.

 

哥—……

 

 

‘我被残酷的季节之变

放逐于这北方的尽隅

 

在天幕因疲惫停止了脚步的高原

傲然立在如刀剑一般险峻的山顶

 

没有我能跪坐祈祷的一方

也没有能暗自逃避的一处

 

我只能闭着双眼去梦想

冬季是铁般坚硬的彩虹’

 

 

抛弃这个世界是在那一瞬间。抛弃这个严酷的世界,下定决心把全身推进这个坑洞的也是在那个瞬间。哥—哥—。钟铉止住了哭泣。一直在喊叫的声音发不出来了。哥—连那个单词也喊不了。哥

 

吐出了血。随着粗重的喘息吐出血块的哥哥向着一直狞笑着的那些人做出了最后的挣扎。吐出血块,向他们扔去骂语的哥哥在流着眼泪。哥,哥,不要哭,哥。双腿发软。只能在远处观望的自己竟是如此的无力。可怕。好可怕。明明,离得这么远,心脏却要爆炸了一般。哥哥的眼里凝聚了血泪。

 

哥,不要死。哥,不要。

 

用糜烂的手向着虚空挥动的哥哥随即在金敏秀刺下去的刀下停止了呼吸,停止了动作。哥哥迎接了死亡。以凄惨的模样,终结了一生。在下着血雨的某个夏日,被残暴地君临着的支配者们用金钱捻灭了。一无所有的人就是这样死去的。与这个世界战斗的二十二岁的青年,在无一人去铭记的情况下,像一颗露珠般消失了。

 

「我被残酷的季节之变,放逐于这北方的尽隅!!在天幕因疲惫停止了脚步的高原,傲然立在如刀剑一般险峻的山顶!没有我能跪坐祈祷的一方…呜…呜…没有我能跪坐祈祷的一方!! !!!!!…呜…也没有能暗自逃避的一处…只能…只能…闭着双眼去梦想…冬季是铁般坚硬的彩虹..冬季是…铁般…坚硬的彩虹!!……」

 

在结了血痂的胸口上,扩散开了女学友的声音。

 

在那个铁棒飞舞的现场,那名女学友吐着鲜血继续着演说。虽然是被眼泪所遮住,听不清含义的发音,她却没有放下紧握着扬声器的手。

 

「要向何处…跪下…膝盖…要向何处…跪下…膝盖…」

 

在懦弱的那个瞬间什么却都做不了。只能在正在死去的哥哥的尸体前用小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哥,站起来,哥,站起来。不断涌上来的悲伤让他狠狠地锤击了自己的胸膛。我叫你起来啊。起来啊。起来啊,妈的。起来。拜托。什么信念不信念的,我都不需要。什么都不需要。哥要站起来才可行的不是吗,嗯?哥,站起来啊。

 

「也没有…能暗自逃避的…一处……

我只能闭着双眼去梦想…冬季…是铁般坚硬的彩虹呢…」

 

钟铉后来才知道那是李陆史的诗,擦着附着在失去生气的哥哥的脸颊上的泪痕,他开口。

 

 

 

 

哥怎么能。

没看见彩虹就走了呢。

 

哥。

 

明明是哥把我变成个这样子。

可你为什么,别说彩虹,连光都没有带走呢。哥。

 

.

 

 

 

 

 

用牙齿叼着烟的钟铉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与此同时被汗水淋湿的发丝也一起晃动了起来。呼着热气的钟铉用沾了墨水的画笔在素描本上唰唰地画起了画。钟铉柔滑而修长的手指在移动了几下后,白色的素描本上开始显现出了画的神态。

 

“在画什么。”

“画。”

“画的不错。”

“嗯。”

 

漫不经心地回应着基范,专注于画画的钟铉用另一只手改握住画笔后开始描绘起了明暗。

 

“俊昊,你来看看钟铉这小子的画。”

基范以惊讶的样子笑着,叫来了正看着杂志的俊昊。

 

 

“呜哇,大哥!还有这种才能啊!”

“哪算是才能。”

“可是画得很好啊?”

 

钟铉反问“是吗?”后笑了出来。只是,在看到铺在办公桌上的纸张时想画上什么。苦恼了很久后,钟铉回忆着珉豪的眼睛画起了这幅画。正在为填满那漆黑眼瞳的自己上色。黑而深的,涂黑涂到什么都看不到的钟铉回忆着眼角稍稍下垂的珉豪的眼,噗的一声,可爱地笑了出来。

 

“喂喂,你小子,刚才做什么了。”

 

“我做什么了?”

 

“刚才,还噗呢,笑得跟女生一样。”

 

“没有。”

 

“看看,脸也红了哦?你这小子,搞什么啊。”

 

钟铉拍了下皱着眉间的基范的肚子。

 

 

“别说奇怪的话…啊啊,画好了。”

“金画伯驾到了呢,嗯。标题是什么?”

“是呢,少年的眼?”

 

观察着画的基范讽刺着“还少年呢”并一笑而过。就像冻明太鱼的眼珠呐。在基范的背后一起笑着的俊昊听到开门的声音后转过了头。背着书包的泰民正摇头晃脑地走进来。

 

 

“哎一古~我的儿子,回来啦?”

 

“什么呀爸爸。待在这里吃喝玩乐也不来接我。”

 

泰民的眉间瞬间皱到了一起。哥哥好,钟铉看着对自己鞠躬的泰民笑了出来。小鬼看来真的生气了呢。钟铉盖上了墨水瓶盖后抢过了基范手中的画。

 

 

“抱歉抱歉,爸爸因为大哥的事很忙的。”

俊昊拿过泰民的书包,做出了露八颗牙的微笑。

 

“俊昊你小子,别拿钟铉当挡箭牌,呵呵。”

 

基范嘿嘿笑了起来。与此同时正向着俊昊散发怒气的泰民的视线转到了基范的身上。他的眼睛闪了一下。

 

 

 

“舅舅。”

“怎么了小子。”

“……”

 

将并着的双手伸到基范肚子前的泰民做出了“没有什么吗?”的脸。

 

“啊啊,抱歉抱歉,舅舅我……”

 

“就知道是那样。”

 

“泰民啊。”

 

“舅舅就只顾着买自己的衣服。什么时候还说过会给我买让我挑的。”

 

“抱歉抱歉,明天舅舅就去百货给你买NIKE。”

 

“我不要NIKE!我是小学生么?”

 

“不是小学生是什么。”

 

“切。”

 

隔三差五的就要长高很多的泰民最近的烦恼是衣服。也是即将进入思春期的时期,所以最近开始爱若有若无臭美着的泰民在几天前就拜托过基范一件事。那就是衣服。把让他给自己买最好看最帅气的衣服的泰民的嘱咐听得左耳进右耳出的基范果然把那个约定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基范挠着后脑真心向泰民道了歉。抱歉抱歉,舅舅给你买更好的衣服,嗯?向着基范瞪大了眼睛的泰民把舌头伸得长长。哼,不要!

 

 

“嘿嘿嘿。”

 

“好笑么,看我被你儿子整。”

 

啪,基范的手掌敲下了俊昊的后脑勺。

 

 

 

“舅舅,别打爸爸。不是比舅舅大么!”

 

“哟—”

 

基范咋了咋舌。也是,自己的老爸倒是死也不让别人欺负去呢。

 

 

 

“啊,对了!我今天差点就死掉了哦,爸爸。”

 

“什么?!怎么了!那些江南小子们今天又做什么了?嗯?还跑到学校来闹事了么?是么?”

 

以前有其他组织的人虐待过泰民的往事。把才小学五年级的孩子绑架后,打电话威胁要死要活的,那帮家伙的事解决后,又有其他组织的家伙绑架泰民。那些事情如此反复了数次后即使那些家伙再找来,泰民也只当他们是嗡嗡乱叫的苍蝇了。那种威胁根本就吓不倒我,哼。

 

 

“不是。”

 

“那是?”

 

“今天碰见了一个有点白痴的叔叔了。”

 

“叔叔?”

 

“那叔叔对开车简直狗屁不通。”(原句里指男性的那部分,但那骂语没恰当表现就用它代替)

 

“嗯哼,你——”

 

“知道了啦。那叔叔开车开得的真的很烂。我差点就真死掉了哦?还是两次。”

 

竟然说狗屁不通,噗哈哈哈哈哈。基范大笑着再次拍下了俊昊的后脑勺。

 

 

“俊昊我告诉过你不要在孩子面前说那些黑话吧。

他会跟着学啊混蛋,在十二岁小屁孩的嘴里那个是什么啊,那个。”

 

“哪是我用的啊。明明是大哥用得更多。”

 

“这小子—”

 

基范咬着牙举起了手,这次泰民直接用他的蘑菇头碰地顶上了基范的肚皮。舅舅为什么总要欺负我爸爸!泰民通红着脸怒吼。

 

“别闹了,在泰民面前算什么啊。”

 

微笑着观察泰民的钟铉抽搐着面部肌肉开口,然后伸出手揉乱了泰民的头发。不要随便坐陌生叔叔的车,怎么那么胆大啊你。钟铉一笑,泰民用手指戳起了钟铉瘦削的脸。妈妈。泰民说。

 

“那个奇怪的叔叔,真的非常怪。还跟哥哥有同样的气味。”

 

“…是吗?”

 

“嗯。真的很奇怪呢。”

 

泰民随即,笑得灿烂。

 

 

 

“非常帅,帅到能把我妈妈,嫁出去的程度!”

 

泰民回想起珉豪的脸,做出了孩童般的笑容。

 

.

 

 

 

-

 

基范在想。要怎么毒打这个傲慢的小子。妈的。

 

吐出烟雾,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要搞得这么肤浅。他的眼睛好像在那么说着,基范嗤笑了一下。那种家伙有什么好的。基范想着,在珉豪办公室的地毯上抖了抖烟灰。地毯被烧出了小洞。基范嘿嘿笑了起来。珉豪仍是满不在乎的态度。他的眼,仍然向着基范。在微黑的脸颊下能看到流畅的颈部线条。无领衬衫和鼠灰色长裤。真是卓越的选择。基范以看时装杂志的目光将珉豪从头到尾仔细地审视了一遍。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黝黑的皮肤,粗糙的手,大丈夫般的胳膊,长腿,围系着长裤的棕色腰带。这小子还是对的起这个身高呢。本以为只是蠢而已,嘿嘿。珉豪仍然翻阅着资料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因为大多是不可能之类的话语,所以基范只当左耳进右耳出。

 

“崔PB。话可真多啊。

只要按我们要求的做就可以了,哪来那么长的说明。”

 

“即使是管理顾客的资产,也是有某种程度的守则和规律的。”

 

“我管他的守则还是什么。照着要求做就可以了。”

 

“那么,请去找别的公司。

我从最初,就丝毫也没有管理对方资产的想法。”

 

 

珉豪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随即走出办公室里的接待室走向了自己的办公桌。仍在唇间叼着香烟的基范挥动着修长的胳膊,瞪着在视野里远去的珉豪的后脑勺。那个狗东西,没给他厉害瞧瞧他倒,妈的。基范把烟头扔到地面用脚踩熄后也站了起来。他妈的混账东西,谁还想给你托付资产了我呸。纯粹是因为想要多看你那自以为是的脸的钟铉那家伙啊,你这混蛋。基范忍住了即将脱出口的话,用手抚着前额开了口。

 

“我说,因为我们是混混,所以你现在是在无视我们的钱么?嗯?”

 

“话不是那么说的。”

 

“现在崔PB的眼神不就是那样的么。

在崔PB的眼里那些钱是不是只是一团肮脏而卑劣的纸团?是吧?”

 

基范在发出撕裂的声音。基范皱起了眉间又柔韧地展开。该死的,脑子好的就是这样才唧唧歪歪的,妈的。脑子好的家伙统统都看不顺眼。钟铉最初也是这样。浑身散发着模范生气息的十八岁少

 

年无论做什么事都从不马虎。如果办事不认真的话,会向大自己一岁的基范提高声量教训起他来。是不是把火车汽笛给煮了吃了啊,怎么能喊那么多次。做的马虎点也好啊。基范笑着应答的话,钟铉会扯着基范从一大早就精心打理的橘红色头发并说‘哥,头是让人用的不是让人装饰的’。啊,小鬼,废话真是恶心得多。

 

 

“因为我们是混混,所以不想接手?有错么?崔PB你给我说说。妈的,因为是才这样么,所以才…嗯?所以才那么蔑视着钟铉?因为我们是混混?嗯?”

 

“………”

 

“崔PB看来想错了什么了呢。”

 

 

 

他从裤兜里掏出了打火机和烟。

他迟缓的动作在持续。珉豪仍然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不要以为我们赚的钱,是白白得到的钱。

我们也是经营着正当的生意和事业,才赚进这些钱的。

没有崔PB所想的那么令人不齿的钱,也没有不正当的钱呢。”

 

他叼住烟后以略显含糊的声音接下了话。

 

 

“赚的很正当,最低限度的。我们是正当赚钱的。”

 

“即使如此,终归也是不正当的钱不是么。你们的钱。”

 

听到珉豪的话后基范以噬人的气势冲了过来。他的眼狰狞得像只野狗。你小子算什么东西?重新给我吐出一句来,什么怎么样了嗯?在下水道般的地下活过来也已经是第十七个年头。那些看虫子似的视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残羹剩饭也已经是第十七年当然能忍受,也可以跟对方以玩笑的语气开玩笑。可是基范却很受伤。珉豪的视线是问题所在。用一只手揪住珉豪的衬衫的基范竖起尖牙地吼了起来。

 

“你个狗娘养的东西,以为嘴里吐出来的就是话呢。韩国的经济?不全是不正当的么?管它是政治还是狗屁,那些政界寄生虫们自己私吞的钱就有多少,怎么,自己主动去给那些家伙们增值财产,看我们的钱却像沾了屎是吧?你们不夜是一副德行么?在我们经营的俱乐部和酒店里倒灌着酒,到处撒钱花天酒地不是吗…呸,不正当的钱?你小子搞清楚不正当这个话的意思没?这世上哪有干净的钱吧。崔PB是以非常正当的渠道赚着钱才这样说么?嗯?”

 

“………”

“就算现在当场把崔PB弄成活死人埋掉这种事。

对我们来说是小事一桩呢。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吗?”

 

“………”

 

“都是那个该死的金钟铉,那个混蛋金钟铉。”

 

基范扯起嘴角,笑得虚脱。妈的,那小子是什么。说完后他把以欲撕裂的姿势揪住的衬衫放开后用手摸了下两三下头发。基范向着在半威胁下也不眨一次眼的珉豪嗤笑了出来。竟然有比金钟铉还恶心的家伙呢。基范拾起了随便放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随后整理了皱起的领口后直直走向了办公室门口。与此同时打开了办公室门的钟铉向着正要走出办公室基范发问。

 

 

“去哪里?谈完了么?”

 

抱歉抱歉,因为堵车。你要去哪里?钟铉淡淡地问。

 

“倒是能够对话啊,不愧是你爱人,真迂腐。”

 

“基范。”

 

“别叫我,小子。”

 

基范的表情很杀气腾腾。平时都看不到这种表情的,钟铉急忙抓过了他的手。基范低沉地说了声,放手。正做着猛兽般的表情。钟铉毫无动摇地在握住的手上使了力。基范这才让目光恢复了柔软。

 

“…知道了,放开吧…我就去抽根烟。”

 

放开了手。虽然想重新抓住,可是他的长腿已经越过了钟铉向着远处走去。基范。钟铉的声音回音般填满了空荡的空间。可是,基范已经在钟铉的视野里消失了。而尴尬的空气并存在珉豪与钟铉之间。急忙移动了视线,可以看见正缓缓呼出粗重喘息的珉豪。整了几下领口后他即使是在钟铉的视线下也毫无所动地整理起了文件。

 

 

 

“发生什么事了。基范为什么那样。”

 

“那么无知。”

 

“珉豪。”

 

“金钟铉,你觉得我很可笑么?”

 

又一次,匕首亮起了刀刃剜起了钟铉的胸膛。

 

 

“不要再纠缠下去这句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么?”

 

“……”

 

“这次是最后了。”

 

珉豪擦过钟铉把基范扔下的事务材料递给了钟铉。

 

“适当的增值就可以了。你们的钱,这程度就已经足够了。”

 

他的目光依然。本以为过了一两天后他凌厉的目光就会变得柔软。虽然是帅气而仪表堂堂的样子,可我好疼啊珉豪。接过了珉豪手上的资料。钟铉逼着自己挤出了微笑。

 

 

“…是么?我却希望更多呢。”

 

“还期望什么?又不是你们流着血汗赚的钱,还想把那个钱给炒得更多么?

肮脏而丑恶的家伙们的钱,增值了又能如何。”

 

“是谁说的?不是我流着血汗挣来的钱?”

 

钟铉在笑着。

 

 

“珉豪。”

 

“……”

 

“你觉得我可笑又肮脏吧?”

 

“……”

 

“我该如何是好呢,我还做过很多比这个还要肮脏的事呢。”

 

“……”

 

“看来你是把我想成什么巷子里的小混混了呢…”

 

“……”

 

“珉豪。”

 

冰冷而冷酷的声音沉淀在这个空间。围绕着两人的空气是寒冷而迥异的。

 

“我呀。还给敏秀那小子献出过身子呢。”

 

“……”

 

“因为,如果是在取得那个小子的信任后,再慢慢爬到那个位置上,太漫长也太过艰险了。”

 

“……”

 

“敏秀那小子,后来才知道原来从很久以前就想要我的身子想要的不得了呢。”

 

“……”

 

“你不也是么,对我说,下贱?是啊,我又下贱又肮脏。真的是虚伪的巅峰了呢?”

 

“别说了。”

 

“所以才给了他身子。我就像你小子想的一样,是肮脏而下贱的,蔑视的对象呢。”

 

“……”

 

“你不也是么,像我这种人不就是那种存在么?就像思春期时,只玩上一次就能扔掉的那种玩具。我…对你不就只是那种程度么?不是么?”

 

“金钟铉。”

 

“冤的是我。”

 

“………”

 

“伤心的是我啊。”

 

“………”

 

“不要再纠缠了?”

 

就像沉淀在水底的泥土般,浸满水汽的钟铉的声音更像是即将死去的声音。连呼吸都是那么烫人,珉豪看着那样的钟铉咬住了下唇。蜡像般冰凉的钟铉的脸在抽搐。以仿佛即将哭出来的眼瞳对上视线的钟铉颤抖着嘴唇。

 

“说着不要再纠缠,那干嘛还要哭啊你这狗娘养的…”

 

“……”

 

“你算什么。”

 

“……”

 

“你算什么,要哭?你!为什么!要哭的明明是我!为什么是你哭!你为什么要哭。”

 

“别说了金钟铉。”

 

“…你小子,凭什么哭…妈的,你活得像我这样么?活得像我一样么?”

 

“………”

 

“是像我这样,嗅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把这条命抛到脑后争强斗狠地活了过来?”

 

要活下去。即使是被狠狠地掐住了咽喉,也要呼吸着空气,即使在激痛中也要睁大眼睛咬牙承受。对生存来说,即使弱小的事物毫无意义也要活下去。想着这事义务并如此活到了现在。没有理由,只是觉得必须那样。对钟铉来说宛如包袱的复仇阴影就像影子一般无时无刻地紧随着他,令他求死也无法。

 

“我就是那样做的。因为,我要杀掉金敏秀,无论如何。也希望这个世界能变得容易生存。就像我哥希望的那样。可是,妈的…就算敏秀那家伙死了,这个世界还是一样。肮脏而丑恶的家伙们的

手上溢出来的就是钱,可为什么那些可怜的家伙们却死都生不出一分钱?嗯?所以啊妈的,本打算在干掉金敏秀后就收手不管的我又重新抓起了所有的一切。嗯?我连相应的拳头,权力,力气,什么都没有。如果说有的话,只有一个。想活下去。想要或者让世界变得容易,就算垂死挣扎也要无论如何活下去的意志。只有它。”

 

他毫无水分的干燥嘴唇变得更干。仿佛就像即将碎裂的玻璃一般,如此岌岌可危。

 

 

“既不会打架,也没有不服输的劲头的那个我啊…竟然在持着刀呢?嗯?”

 

“………”

 

“挺简单的。捅进去杀掉,然后撕裂的事啊。”

 

失去光明的灰色的瞳中游银水晶般透明的液体溢出。是炽热的泪水。即使失去了色彩,悲伤的泪水却仍然存在。很痛。被记忆所束缚,这般吐出过去的事情是疼痛而艰难的。嘴唇像是要撕裂,胸口在麻痹。恶毒的记忆与悲伤总会在自己露出懦弱的样子时,潮水般袭来。

 

 

“能失去的都失去了……”

失去了哥哥,失去了家人,失去了眼睛,失去了生的意义,失去了你。

 

 

失去的总是自己这边的想法,令他更加不忿。

日夜,煎熬于暴风般席卷而来的热病,怨着只能失去着的自己,憎恨着苍天。

 

 

“所有的一切都不能找回来了啊。”

“………”

 

 

他变得通红的脸没有眼泪只有沙漠般的干燥。不能哭,不能哭出来。因为觉得太冤了。变得如此的瞬间。

 

太冤了。

 

 

 

“虽然所有的都不能找回…”

 

“……”

 

“只有你,我想找回来。”

 

 

珉豪放下了总想伸出的手。

 

想要抱住。对疯狂的,过去的时间的赎罪已经足够了,他想。所以到这里的话,是啊…在这里应该就是幸福的HAPPY ENDING了啊。到了这里,应该把对双方的负疚感和嫌恶,怨恨,爱憎,全部扔掉后磨合的。

 

14年,什么都不是。那长长的时间算什么呢。比起撕裂般疼痛的爱情,什么都不是。不存在原谅。对于爱情,原谅这个微不足道的名字是不可能存在的。没有原谅,没有伤痕。只是爱着便可以。

 

我爱你。钟铉啊,你改变的样子之类的,什么都算不上。我爱着你。一直爱着你。紧抓着断裂后消失着的希望祈愿过。不会再爱你了,所以把你换给我。爱情什么的,都会忘掉,把你还给我。对着天空放声大喊过。已经痛得要死过去了,现在应该把你交出来了不是么,也有过为此发狂的时候。因为嫉妒我们猛烈的爱而让我如此疼痛,我会忘掉你不再爱你,所以请把你送回我眼前。我如此呐喊着。就像白痴一样。过去的珉豪就像个白痴。可是,老天听取了。即使死了也要爱的金钟铉,就站在眼前。要找回来,说着不像话的话语,以快要晕厥的脸开口说。

.

.

 

“我们,相爱过啊。珉豪…”

 

无情的老天给出的选择就是这样么。是如此悲惨,极端的结尾么。回想起了绝望的瞬间。如夏日骄阳般耀眼着,却又不知何时消失在长长的雨季尽头里的钟铉的踪迹。追踪着那份香气而一步步崩坏的过去。疼痛而化着脓,真的无法忍受。所以死吧,死掉吧。以必死的决心走上了学校的天台,站在了栏杆上。金钟铉,坏家伙,坏小子。你那谎言般甜蜜的微笑,我们玩火般的爱情。我们纯白的约定。钟铉啊,注视着将这一切束缚在虚空凄惨地走向毁灭的我吧。他想这是报复。在幼稚的心灵看来,死掉反而会诞下更好的结果。这是对突然地撕裂了自己的心后消失的钟铉的报复,他想。可是,站在栏杆上的脚,在为了飞向空中而踏出一步时,翻滚着的心口在说。

 

 

如果死掉。

如果就这样死掉,会再也见不到金钟铉。

 

 

 

 

 

注视着颤抖着全身的钟铉,珉豪的视线又移到了远方。然后背对着他走到了窗边。感觉对上视线的话,会立即跑上去。仍然爱着你,我们变得幸福吧。感觉会吐出那一类新派剧来。

 

“金钟铉。”

 

放低音量的珉豪的声音,完美的消除了挣扎于绝望中的光。

 

 

“不要连记忆都弄脏了。拜托。”

 

他转过了身,望着钟铉的眼。浸染成了灰色。真的很美。是耀眼的星辰。你的眼中落下了星辰了呢,钟铉啊。

 

“掩埋在记忆里吧,我们的爱情。现在拿出来,只会变得肮脏。

所以,拜托,埋在记忆里吧…嗯?”

 

既然老天听取了自己的愿望,那么只能如此了。是不能,爱上的。

会再次逃离。消失。隐藏。痛苦。

 

死去。

 

那样的话,这颗心会再次焦急地寻找着金钟铉。

 

 

 

“你怎么能这样?你小子是那么容易么?是么?”

 

钟铉的声音在咆哮。

 

 

“哈,崔珉豪…我没有死掉活着撑到现在是因为谁!我为什么仍在这个不符合我的秉性的道路上见着血光活到至今!我是怎么撑到了现在!!”

 

“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珉豪!”

 

“停止吧,拜托了。”

 

 

冲上去的钟铉以瘦削的胳膊殴打着珉豪的脸。

 

一拳,两拳,三拳。就那样任他殴打。一点也不痛。钟铉小小的拳头虽然在砸下来,却不痛。本以为身为混混会无比坚硬的拳头却像棉花团一般轻。就算外在改变了,内在却不会改变这句话,珉豪在切实地醒悟着。蜕变得华丽的外表,比懦弱的内里柔弱。所以才会这么轻易地捕捉到缝隙。珉豪能看到钟铉。我爱你,珉豪。我爱你。能看见以羞红的脸羞涩的告白的钟铉。

 

 

“唔唔…你这家伙。”

 

“我要结婚了。”

 

钟铉停下了拳头。随即,放下了颤抖着的胳膊。踉踉跄跄,没有多余脂肪的胳膊回旋于空中。没有脂肪的干瘪肌肉在抽动着。哈啊,深深吐出一口气的珉豪重新开口。

 

“已经有了想好的女人,只是把日期提前了而已。”

 

“……”

 

“所以…就这样,从我面前消失吧…”

 

连自己都觉得可怕的声音。毫无感情的音色被土色所污染。俯视着从自己身边退开的钟铉的头。端正的额发下灰色的瞳孔在望着自己。那只眼中的怨恨与憎恶同时向自己飞来。而仿佛即将就要哭出来的瞳孔在散发着强烈的光芒。冰冷而冰块般的视线随即转移到了地面。没有在哭,在拼命咬着唇的钟铉的身上连杀气都感受得到。唔唔唔,他在发着怪声抬起了头。孤独的表情打造出了其特有的高贵。瘦小的脸颊,没有焦点的瞳孔,残忍的唇。

 

“…结婚。”

 

钟铉缓缓轻启双唇。透着挫折和虚无的声音。

 

 

“…那个女人,名字是罗源…来着?”

 

“……”

 

发出无比冰冷的声音的钟铉的表情很怪异。

既不是笑容也不是哭泣的表情。

 

“金钟铉。”

“不必吓那么一跳。

就像你说的,我们是肮脏而丑恶的家伙…调查这种小事,是轻而易举的。”

 

呆滞的脸随即扯出了骇人的微笑。以满含笑意的脸缓缓地阖眼又睁开的钟铉转身走去。快走到办公室门前时他瘦削的肩膀在即将忍不住颤抖。虽然眼泪好像马上就要掉下来,他决定忍。随即,钟铉握住了把手。

 

“祝贺你。”

 

凉掉的是爱情。痛苦的是迷恋。抹去的是回忆。

剜出的是

 

崔珉豪。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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